火车换汽车,汽车换拖拉机。
拖拉机在山道尽头熄了火,司机抹了把脸上的灰,
“只能到这儿了,前面车过不去。”
林心萍跳下车厢,腿有点发软。
连续三天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仰头望去,眼前根本就没有路,只有一条被踩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羊肠小道,挂在陡峭的山坡上,一直延伸到云雾深处。
“十公里。”
王政委看了看表,
“天黑前必须到,大家检查装备,水壶灌满。”
背包重新上肩时,林心萍觉得肩膀像要被压断。
戚何想帮她分担,她摇头,
“这是我的‘枪’,得自己扛。”
刚开始还能走,只是坡度陡,走几步就喘。
山道窄得只容一人通过,左边是崖壁,右边是深谷。
风从谷底卷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走了不到两公里,林心萍的脚就开始疼。
解放鞋是新发的,还没磨合好,后跟已经磨出了水泡。她咬着牙没吭声,学着前面战士的样子,把重心放在前脚掌。
“小心!”
戚何一把拉住她。
她低头一看,刚才踩的那块石头松动了,正骨碌碌滚下山谷,好半天才传来落地的闷响。
“我……谢谢。”
她声音有点抖。
“跟紧我。”
戚何走在她前面,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给她留出清晰的脚印。
海拔越来越高。
林心萍开始耳鸣,太阳穴突突地跳。
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气,肺里像塞了团棉花,吸进来的空气又冷又稀薄。
“林老师,给。”
队伍里的陈大勇递过来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嚼这个,管用。”
是牦牛肉干。
林心萍塞进嘴里,咸腥味混着膻味,嚼得腮帮子发酸。但神奇的是,胸闷真的缓解了些。
有了些许力气,咬着牙继续前进。
“还有三公里!”
前面有人喊。
三公里。
在平地上二十分钟的路,在这里可能要走上两个小时。林心萍的腿像灌了铅,抬一下都要用尽全力。
汗水从额头流进眼睛,都睁不开。
她胡乱抹了一把,继续往上爬。
最险的一段是接近山顶的陡坡,将近七十度。
根本没有路,只有前人凿出来的几个脚窝,旁边拴着根已经磨得发亮的铁索。
“我走前面。”
戚何解下自己的武装带,一头系在腰上,一头递给她,
“抓紧。”
“不用……”
“听话。”
戚何的语气不容商量。
林心萍抓住武装带,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不敢往下看,只能盯着眼前那双沾满泥的解放鞋。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铁索在手里滑过,粗糙的触感让掌心的水泡火辣辣地疼。
突然脚下一滑!
“啊!”她整个人往下坠,武装带瞬间绷直。
戚何闷哼一声,身体前倾,死死抵住山壁。
“抓紧!”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下面就是百米深谷。
林心萍悬在半空,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她拼命用脚去够脚窝,一次,两次……终于踩实了。
“上!”
戚何手臂肌肉绷紧,青筋暴起,一寸寸把她拉上来。
等两人都爬上平台,林心萍瘫在地上,浑身发抖。
戚何的手掌被武装带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对不起……”
她声音哽咽。
“说啥呢。”戚何用没受伤的手拍拍她,
“看,到了。”
她抬头。
云雾不知何时散开了,夕阳的余晖里,一面国旗在悬崖边上猎猎作响。
石头房子小小的,但很清晰。
有人从屋里跑出来,正朝他们挥手。
“走。”
戚何拉起她。
最后几百米,林心萍走得格外稳。
肩膀上的包依然沉,脚上的泡依然疼,但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好走的都是下坡路。”
是啊,她想。
最难的路走完了!以后,都是坦途!
等一行人抵达位于边境线上的“老虎牙”哨所时,已经是出发后的第七天下午。
哨所建在悬崖边上,只有三间石头房子,一面国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十二个兵,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二岁。
加上带他们来的陈大勇。
看见文艺小分队,尤其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林心萍,小战士们都有些局促。
当天晚上,林心萍就发现了问题。
她想找战士们聊天,可每个人都只会说“挺好的”“不辛苦”,问三句答不出一句完整话。
那个会拉手风琴的小战士,一看到摄像机就紧张得跑调。
“这样不行。”
夜里,林心萍在宿舍的煤油灯下对戚何说,
“他们太紧张了,把我当上级派来检查工作的。”
戚何正帮她挑手上扎的木刺,下午帮忙搬柴火时扎的。
“你得先让他们觉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
哨所唯一的军犬“黑子”突然生病,上吐下泻。
随队的卫生员检查后,发现是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输液。
“我来。”
林心萍挽起袖子。她在机械厂时照顾过厂里的狗,会扎针。
石头房子里,黑子躺在军大衣上,林心萍半跪在地上找血管。
小战士们围成一圈,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针见血,药水缓缓滴进静脉。
“嫂子……林老师,你真行!”
陈大勇眼睛都亮了。
那天之后,战士们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会主动叫她“林老师”,吃饭时给她多盛一勺菜。
但真正打开话匣子的,是另一件事。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封了山路,补给送不上来。
哨所的存粮只够五天,文艺小分队带来的给养成了及时雨。
夜里,所有人挤在最大的那间石头房子里,围着铁皮炉子烤火。
外面狂风呼啸,屋里却暖融融的。
不知谁起了头,说起家乡的事。
“俺娘做的臊子面,那叫一个香……”
陕西兵小赵咂咂嘴。
“我妈每年都腌腊肉等我回去,可我都三年没回家了。”
四川兵小李低着头。
林心萍默默记着。
她没带笔记本,只是听。
等说到第三个战士时,陈大勇突然问,
“林老师,你为啥来这地方?这苦,不是女人该受的。”
屋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来听故事。”
林心萍拨了拨炉火,
“然后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让山外面的人知道,在这雪山上,有一群像你们一样的年轻人,在守着国门。”
沉默了很久。
炉火噼啪作响。
“那我跟你说个事。”
陈大勇开口了,
“去年除夕,我站凌晨那班岗。风雪特别大,差点把我从哨位上刮下去。当时我就想,要是真掉下去了,我妈可怎么办……”
炉火映着十几张年轻的脸。
陈大勇开了头,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我也说一个!”
小赵挪了挪身子,
“去年夏天发洪水,山下村子被淹了。我们下去救人,背出来十几个老乡。有个大娘非要给我煮鸡蛋,我说部队有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结果她追到山脚下,把一篮子鸡蛋塞给换岗的兄弟……”
“后来呢?”
林心萍轻声问。
“后来?”小赵挠挠头,
“班长带着我们把鸡蛋送给山下的五保户了。就是……”
他顿了顿,
“就是那鸡蛋真香,隔着篮子都能闻到。”
满屋的人都笑了。
“该我了!”
最腼腆的小李举起手,
“我……我对象上个月来信,说,说等我回去就结婚。”
他说完脸就红了,赶紧低下头。
“好事啊!”
王政委拍大腿,“到时候咱们全哨所给你凑份子!”
“可是……”小李声音越来越小,
“她说想要条红围巾,县里百货大楼有卖的。可我出不去,托人买的颜色又不对……”
林心萍在本子上记下,红围巾,县百货大楼。
夜深了,炉火添了第三次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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