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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最终还是出门了，揣着一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
她没能说服小姐。
那两箱在旁人眼中贵重无比的礼物，最终被她分批、悄悄地联系上了一个平日里还算脸熟的杂货铺管事。对方在看到那些东西时，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反复确认之后，才用颤抖的手点清了远低于市价、却依旧是一笔巨款的金票，塞进了小翠的手里。
整个过程，小翠的后背都是湿的。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处理财物，更像是在销赃，而且销的还是家主亲自送来的“赃物”。
此刻，那些沉甸甸的金票就贴身放在她的怀里，隔着几层布料，依旧烫得她心慌。她跟在凌云溪身后，亦步亦趋，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路人，生怕突然从哪里冲出来一个劫匪。
与她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在前半步的凌云溪。
她换上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灰色布衣，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竹编斗笠，斗笠的边缘垂下一圈薄薄的青纱，将她的容貌完全遮挡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甚至有些贫寒的独行女子。
她的步伐不快不慢，平稳而有节奏。对于小翠那几乎快要同手同脚的僵硬姿态，她没有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放松些，你的样子，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你身上带着全部家当。”
她的声音从青纱下传来，经过刻意地压低和改变，变得有些沙哑，听不出本来的音色。
小翠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一些。可怀里那沓金票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伸手悄悄按了按，确认它们还在。
凌云溪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心神，早已不在身后那个可怜的小丫头身上。
出关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走在青阳城的街道上。混沌神脉的铸就，不仅仅是修为的提升，更是生命层次的跃迁，连带着她的五感，也变得无比敏锐。
世界，在她的感知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鲜活与驳杂。
她能听到百米之外，茶楼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在桌案上的清脆回响；能闻到街角包子铺蒸笼里，面粉与肉馅混合后散发出的温热香气，甚至能分辨出其中掺了多少葱姜；她能感觉到脚下的青石板路，因为常年的踩踏，中心微微凹陷，边缘则保留着粗糙的颗粒感。
无数的声音、气味、触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已头晕目眩。但对拥有神魂的凌云溪而言，这一切只是被分门别类地接收，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干扰。
她像一个初次降临人间的神只，以一种绝对旁观的视角，审视着这个熙攘的凡尘。
穿过几条喧闹的街道，一座恢弘的建筑群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那便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百宝阁。
百宝阁，其名不虚。它并非一座简单的楼阁，而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坊市。三座主楼成品字形矗立，飞檐翘角，气势非凡。主楼之间，由无数错落有致的廊道、庭院和小型店铺连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开放式的交易网络。这里是整个青阳城，乃至周边数十个城镇中，最大、最全的材料与宝物交易市场。
还未走近，鼎沸的人声便已扑面而来。
穿着各色服饰的武者、行色匆匆的散修、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一脸精明的行商……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兵刃的碰撞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鉴定物品时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属于修行世界的交响乐。
小翠被这阵仗吓得又往凌云溪身后缩了缩。她以前只在外面远远看过，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走进这种地方。
凌云溪的脚步顿了顿，侧头对她道：“你就在外面的茶肆等我。若有事，我会出来寻你。”
小翠闻言，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小姐！您……您自己小心。”
她实在没有勇气跟着走进那个看起来就能把人吞掉的巨大坊市里。
支开了小翠，凌云溪独自一人，随着人流，走进了百宝阁的正门。
一入其中，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大厅，足有数千平米。大厅中央是一座高台，上面不时有管事高声宣布着某些珍稀物品的收购或出售信息。而围绕着高台，则是一圈圈数不清的摊位，如同集市一般，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东西。
丹药、符箓、矿石、妖兽皮骨、残破的古籍、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应有尽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有药草的清香，有金属的腥气，有妖兽材料的血气，还有无数人聚集在一起的汗味。
凌云溪戴着斗笠，安静地穿行在拥挤的摊位之间。她的身形在那些高大健硕的武者中显得格外纤细，毫不起眼。许多人只是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便失去了兴趣。一个戴着斗笠、穿着朴素的女人，在这种地方，多半是来变卖些不值钱的东西，或是来碰碰运气捡漏的穷苦散修。
没有人会将她与前些天在炼丹大会上光芒万丈的那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这正是凌云溪想要的效果。
她的目光在那些摊位上缓缓扫过，青纱下的眼神，平静无波。
“百炼精钢？杂质都未去尽，锤炼手法粗劣不堪，连凡铁上品都算不上。”
“一阶妖兽风狼的獠牙，可惜，拔取时伤了根基，灵性失了大半，只能磨成粉做些最低阶的药引。”
“《烈火掌》残篇？哼，漏洞百出，照着练不出三日，必然经脉逆乱。”
一个个在摊主口中吹得天花乱坠的“宝物”，在凌云溪的眼中，不过是一堆破烂。神匠的记忆，让她拥有了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的眼光和见识。这些凡俗之物，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她走得很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在寻找的，不是这些已经成型、价值被榨干的东西，而是一些未经雕琢，甚至不为人所识的原始材料。
比如，星辰铁。
那种东西，外表与最普通的顽石无异，甚至因为蕴含星辰之力的缘故，灵气内敛，用寻常的探查手段根本无法发现。只有在神魂的感知下，才能捕捉到其内部那一丝微弱而又独特的星辰律动。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凌云溪很有耐心。她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又一圈，将上百个摊位都看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她并不气馁，这本就在预料之中。
这座大厅只是百宝阁最外围的交易区，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内阁，或是需要通过拍卖才能得到。
她正准备往更深处的二楼走去，脚步却忽然一顿。
她的目光，被斜前方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
那是一个专门处理废料和杂物的摊位，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摊位上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断掉的兵器，有烧焦的炼丹炉残片，还有一些挖矿时顺带挖出来的、毫无灵气波动的“废石”。
周围的人都对这个摊位绕着走，生怕沾上什么晦气。
然而，凌云溪的视线，却穿过那些杂乱的废品，精准地锁定在了角落里，一块被当做垫脚石，用来压着一块破布的、黑不溜秋的石头上。
那块石头约莫人头大小，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尘土和污渍，看上去和路边最常见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但就在刚才，当凌云溪的神识不经意间扫过那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悸动。
那是一种源自同源力量的共鸣。
就像沉睡的星辰，感应到了另一片星空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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