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起陆远的衣角,带着一丝咸腥和初生的暖意。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构图奇特的照片,礁石、合同、大海,像一幅充满隐喻的现代派油画。
小钱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震动:“李教授说,他们本来想等个没人的时候,自己悄悄处理掉。但昨晚看了直播,看到那么多市民支持他们,他们觉得,这件事应该有个交代。不光是给您,也是给星海市,给全国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一个交代。”
交代。
陆远心中咀嚼着这个词。这些一辈子埋首于故纸堆和实验台的知识分子,骨子里有一种最朴素的执拗和天真。他们不懂得什么叫舆论引导,也不屑于玩弄权术心机。但他们懂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为我披荆斩棘,我为你斩断退路。
你为我打造方舟,我为你焚毁旧船。
这是一种属于读书人的,笨拙而又壮烈的浪漫。
“他们人呢?”陆远问。
“还在那边,媒体记者也围过去了,不知道要干什么。”小钱指了指不远处那片骚动的人群。
陆远迈开脚步,向人群走去。王明海等人紧随其后,他们同样一头雾水,但都敏锐地感觉到,今天这场仪式的最高潮,或许才刚刚开始。
记者们的嗅觉比猎犬还灵敏。他们本已准备收工,撰写关于“星海速度”的通稿,却意外发现,昨晚那场舆论风暴的绝对主角——李默教授和他的团队,并没有离去。他们集体走向了海边的一片礁石,神情肃穆,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
“李教授,请问你们留下来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对于科学岛的动工,您现在有什么感想?”
长枪短炮围了上来,将科学家们团团围住。闪光灯此起彼伏,将他们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捕捉下来。
李默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他只是走到那块摆放着合同的礁石前,弯下腰,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他甚至没有打开看,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文件袋上那个烫金的船锚标志。
“刘洋。”他喊了一声。
那个在直播中让亿万国人动容的年轻博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目光却异常明亮。
“老师。”
李默将那份合同递给他:“这是你的。你自己处理吧。”
刘洋接过那份薄薄的,却曾一度重如山岳的合同。他看着封面上那个熟悉的标志,想起了那个金发男人傲慢的嘴脸,想起了他用施舍般的语气说出的“五十万美金”。那笔钱,曾经像一个魔咒,让他辗转反侧,让他觉得自己背叛了死去的父亲,背叛了最初的理想。
而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他没有撕。撕,太轻易,也太便宜了那份屈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打火机,是那种最普通的一块钱一个的款式。他走到礁石旁一处避风的凹陷处,那里放着一个不知是哪个渔民丢下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水桶。
他蹲下身,将合同的一角伸进桶里,然后,“咔哒”一声,按下了打火机。
一簇小小的、橙黄色的火苗,在海风中倔强地跳动了一下,然后舔上了合同的纸页。
火,着了。
火焰起初很小,像一只羞怯的萤火虫。但很快,它就贪婪地吞噬起那上好的道林纸,将那些用英文打印的、充满了诱惑力的条款,一一化为卷曲的、黑色的灰烬。
“年薪伍拾万美元……”
“……提供位于帕罗奥图的独栋别墅……”
“……保证子女就读顶级私立学校……”
一行行曾经足以压垮一个理想主义者脊梁的文字,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咸湿的海风里。
刘洋静静地看着,直到那份合同彻底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点点暗红的余烬。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整个海滩,鸦雀无声。
所有的记者都忘了按动快门,所有的围观市民都忘了呼吸。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只破旧的铁桶里,那小小的、却无比炽热的火焰。
那火,仿佛也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某些东西。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李默团队里的每一个核心成员,都默默地走上前,从李默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然后,亲手将它送入那只铁桶。
他们中,有的人表情平静,有的人眼含热泪,有的人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没有口号,没有宣言。
但这个无声的仪式,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更具力量。
它像一场公开的宣判,宣判了那个名为“诺亚方舟”的基金会,在中国的彻底出局。也像一场盛大的投名状,宣告了这群中国最顶尖的大脑,将自己的未来,与脚下这座刚刚打下第一根桩基的“科学岛”,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当最后一份合同化为灰烬,李默教授才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那些已经完全被震撼到失语的记者们。
“从今天起,世界上只有一艘船,能载动我们的梦想。”
他伸出手,指向身后那片刚刚打下桩基,还只是一片蔚蓝的广阔海面。
“它的名字,叫‘星海’。”
话音落下的瞬间,闪光灯疯了一样地爆闪起来,快门声响成一片,仿佛要将这历史性的一幕永远定格。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项目动工时,更加热烈百倍的掌声和欢呼声。
“好样的!”
“这才是我们中国的科学家!”
“帅爆了!比电影里演的都燃!”
陆远站在人群的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小钱却看到,书记的嘴角,有那么一秒钟,向上牵动了一个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没有上前去分享这份荣光。
最高明的影帝,是让所有人都沉浸在剧情中,而忘记导演的存在。他搭建好了舞台,挑选好了演员,甚至打好了追光。当演员们在台上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时,他只需要隐在幕后,安静地欣赏。
这种掌控一切,却又置身事外的感觉,让他无比着迷。
……
大洋彼岸,顶层办公室。
名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一片狼藉。破碎的威士忌酒杯,和泼洒出来的琥珀色酒液,散发着昂贵而颓败的气息。
金发男人面色铁青,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刚刚传来的、加急处理过的新闻视频。视频里,火焰在铁桶中升腾,一张张他亲手签发的合同,化为灰烬。李默最后那句话,“它的名字,叫‘星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隔着太平洋,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废物!一群废物!”他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猛地砸向巨大的落地窗。
“砰!”的一声巨响,烟灰缸被坚韧的防弹玻璃弹回,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莫名其妙。
他动用了最顶级的公关团队,策划了最完美的舆论攻击,将陆远和他的项目逼入了绝境。他算准了人心,算准了利益,算准了中国社会对贫富差距的敏感。
但他唯独没有算到,那群在他看来可以用金钱随意拿捏的科学家,会用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给他来了一次釜底抽薪。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个叫陆远的年轻官员,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做任何官方的、正式的回应。他就像一个幽灵,明明是风暴的中心,却始终游离在战场之外。他只是轻轻地推了一把,就让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爆发出比航母舰队还要恐怖的战斗力。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完全超出了他认知范围的东方权谋。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的助理战战兢兢地探进头来:“先生,董事会……正在召开紧急视频会议,等您上线。”
男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带,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坐回了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真皮座椅上。
屏幕亮起,十几张严肃的、带着质询目光的脸,出现在屏幕的格子里。
“尼尔森,”董事会主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声音冰冷,“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一个预计成功率超过90%的‘方舟’计划,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仅没有带回我们需要的人才,反而让基金会在整个中国,成了一个国际笑话!”
被称作尼尔森的男人,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一个中国地方官员,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魔法”给打败了吧?
……
星海市的海岸边,人群渐渐散去,但兴奋的空气依旧在阳光下蒸腾。
李默教授带着他的团队,主动找到了陆远。
“陆书记,谢谢你。”老教授的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该说谢谢的是我,是星海市。”陆远握住他的手,“欢迎回家。”
“回家……”李默重复着这个词,浑浊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就在这时,陆远的秘书小钱,又一次拿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复杂神情。
“书记!”他甚至忘了压低声音,以至于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又怎么了?这次又是谁家的船要烧?”陆远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现场响起一片轻松的笑声。
“不……不是!”小钱喘着粗气,将手机递到陆远面前,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您看……您快看这个邮箱!”
手机屏幕上,是市委对外联络办公室的一个公共邮箱界面。
陆远定睛看去,瞳孔在瞬间收缩。
只见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这个平日里十天半月都收不到一封邮件的邮箱,此刻却被十几封来自世界各地的未读邮件,彻底塞满。
发件人的后缀,一连串亮得刺眼。
“@mit.edu”
“@stanford.edu”
“@cam.ac.uk”
“@caltech.edu”
……
每一封邮件的标题,都大同小异,内容惊人地一致。
“Inquiry about xinghai Science Island project from a chinese physicist at mIt.”
(来自麻省理工一位华人物理学家的关于星海科学岛项目的问询。)
“Regarding the possibility of joining the xinghai Science Island Initiative.”
(关于加入星海科学岛计划的可能性。)
那艘刚刚打下第一根桩基的“星海号”方舟,甚至还未曾建好龙骨,它那无形的、巨大的虹吸之力,已经穿透了太平洋的波涛,开始在全球最顶级的象牙塔里,引发了一场剧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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