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大的传承,并非毁天灭地的威能,而是让弱小者也能笑着挺直腰杆的智慧。
晨曦微露,“自在书院”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今日并非讲道之日,却比往日更加喧闹。院中那几位“常驻”的奇葩弟子——沉迷“无用”术法的墨衡、钻研“心意菜”的石崮、乃至习惯性抬杠的鸦辩——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望向院门口。
那里,一个身着书院制式青衫、身形已抽条、眉宇间褪去稚嫩、多了几分坚毅与灵动的少年,正恭恭敬敬地向林霄和凌清雪行礼告别。
他腰间挂着一枚粗糙却温润的黑色玉佩,隐隐与书院气息相连,正是书院弟子的信物。
这少年,名唤石小虎,小名狗蛋。乃是当年黑岩城大劫时,被林霄从废墟与瘟疫中救出的无数孩童之一,更是最早一批、懵懂却坚定地跟随林霄踏上流亡之路的“老资格”。
他资质并非绝顶,却有一股子韧劲和难得的淳朴之心,在书院中不算最起眼,却最是勤勉。
如今,他修为初成,稳固了筑基之境,更在书院氛围中开阔了眼界,明悟了本心。今日,是他首次获准离开书院,返回那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故乡——黑岩城外的石家村探亲。
“先生,凌长老,弟子去了。”狗蛋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与忐忑。故乡于他,已是近乎陌生的符号,仅存残破的温暖记忆和父母模糊的容颜。
林霄看着他,白金色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与鼓励,并未多言,只是轻轻颔首。
凌清雪亦微微点头,指尖弹出一缕微不可察的冰蓝镜光,悄无声息地没入狗蛋体内,那是一道护身镜印,非生死关头不会触发,只为护他一路平安。
鸦扑棱着翅膀落在篱笆上,电子眼扫了扫狗蛋:“数据库分析:偏远村落,平均灵力浓度低下,社会结构简单,冲突等级预估:低。
遭遇无法处理事件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建议:保持通讯畅通……虽然那边可能没信号塔。呱。”
狗蛋憨厚一笑,挠了挠头:“我就是回去看看爹娘,给村里带些书院产的灵谷种子,应该……没事的。”他又郑重地向墨衡、石崮等人拱手作别,这才转身,祭起一柄林霄赐下的、最基础的青叶状飞行法器,有些生疏却坚定地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石家村,位于黑岩城旧址数百里外的一处山坳中。昔年黑岩城惊变,周边村落大多凋零,石家村因地处偏僻,反而侥幸存续下来,经过这些年休养生息,倒也恢复了几分生气,只是依旧贫瘠。
狗蛋按着模糊的记忆与玉佩的微弱指引,耗费大半日功夫,终于找到了藏于深山中的村落。低矮的土坯房,袅袅的炊烟,田间劳作的身影,与他记忆深处的画面渐渐重合,让他鼻尖微微发酸。
村口玩耍的孩童见到生人,尤其是驾驭“仙家法器”而来的狗蛋,顿时一哄而散,尖叫着跑去报信。不一会儿,村长和几位颤巍巍的老人,在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沧桑却眼神激动的妇人带领下,急匆匆迎了出来。
“虎子?是……是我的虎子吗?”那妇人,正是狗蛋的母亲石王氏,看着眼前这气度不凡、依稀有着幼时轮廓的少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娘!”狗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乡情、亲情瞬间淹没了他。村民们围拢过来,看着这“仙门”归来的子弟,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敬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狗蛋被簇拥着回家。所谓的家,依旧是那间低矮的土屋,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取出书院带来的灵谷、寻常丹药分赠乡亲,讲述着外面的世界与书院的见闻,引得村民们阵阵惊叹,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
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次日午后,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呼喝与鸡飞狗跳的混乱声!
“石老蔫!给老子滚出来!今年的‘山税’再加三成!拿不出灵石,就拿你家那几亩薄田和闺女抵债!”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绸缎、腰间挎着把破旧法刀的壮汉,带着几个歪瓜裂枣的跟班,踹开了村口简陋的栅栏,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村民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恐惧与愤怒交织,却敢怒不敢言。
狗蛋的母亲石王氏脸色一白,低声道:“是黑云寨的管事,赵阎王……他们寨主是个练气三层的散修,霸着附近山头,年年向我们加收苛捐杂税,拿不出就抢粮抢人……你爹前年就是上山采药给他们抵税,摔断了腿……”
狗蛋闻言,眉头顿时拧紧。他神识微扫,那赵阎王不过练气二层,气息虚浮,几个跟班更是连气感都无的凡人。这等货色,在如今的他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修为差距而产生的轻视,牢记书院教诲:不恃强凌弱,以理为先。他排众而出,走到那赵阎王面前,拱手道:“这位管事,在下石小虎,亦是石家村人。不知村中欠了贵寨何税?可否出示凭据?若确有此事,灵石好商量,何必动粗?”
他试图讲道理,语气不卑不亢。
赵阎王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气度不凡的少年弄得一愣,尤其是感受到对方那远胜于自己的凝实气息,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三分,色厉内荏地叫道:“哪来的野小子?敢管黑云寨的闲事?凭据?老子的话就是凭据!你……你想怎样?”
狗蛋神色平静:“不想怎样,只想按规矩办事。若无凭据,还请管事回去禀明寨主,此事作罢。”
“作罢?”赵阎王眼珠一转,看出狗蛋似乎不愿动手,胆气又壮了些,狞笑道,“你说作罢就作罢?你算老几?看你小子有点修为,识相的就滚开!否则,惊动了我们寨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竟伸手想去推搡狗蛋身后的老村长。
这一下,触及了狗蛋的底线。他眼神一凝,正待运转灵力稍稍惩戒。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或许是赵阎王那蛮横无理的态度勾起了他幼时被欺凌的模糊记忆,或许是情急之下思维短路,他脑海中猛地闪过当年在黑岩城外,林霄先生面对强敌时,那看似惫懒无奈、实则高深莫测的一句……
鬼使神差地,狗蛋几乎是脱口而出,模仿着林霄当年那三分无奈、七分理直气壮的语气,抬手一指赵阎王:
“你……你撞到我了!赔钱!”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
刹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村民,包括赵阎王和他的跟班,全都愣住了。这……这是什么路数?仙师斗法……前还要先碰瓷的?!
赵阎王张大嘴巴,足足懵了三息,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嘲笑:“哈哈哈!赔钱?你小子失心疯了吧?老子碰都没碰你……呃?!”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别在腰带上、那个用来装模作样的、干瘪瘪的灵石袋,竟无风自动,“啪”地一声自己解开,袋口朝下,猛地一抖!
哗啦啦——!
没有想象中灵光璀璨的灵石滚落。
只有几枚磨损严重的铜板、一把生锈的钥匙、半块吃剩的干饼,以及一张皱巴巴、画着不堪入目图案的春宫图……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在尘土里显得格外寒酸刺眼。
最离谱的是,那灵石袋自己抖落干净后,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使命,还凭空浮现出一行微不可察、转瞬即逝的灵光小字,如同记账般浮现又湮灭:
“赔付:精神损失费。金额:全部财产。状态:已结清。”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那一小堆“赔款”上。
赵阎王的脸,瞬间从通红变为煞白,又从煞白变为酱紫!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全部“家当”暴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那张春宫图,更是让他羞愤欲绝!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什么练气修士的威严,什么黑云寨管事的威风,顷刻间荡然无存!
“噗——”有村民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赶紧捂住嘴,却憋得肩膀直抖。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村民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压抑的低笑到放声的哄笑。他们看着平日里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赵阎王此刻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窘迫模样,积压多年的怨气与恐惧,仿佛随着这笑声一扫而空!
“哈哈哈!赵阎王就这点家当?”
“还带着那玩意儿收税?呸!”
“仙师厉害!让他赔!赔个底朝天!”
狗蛋自己也傻眼了。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堆“赔款”,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指出去的手指,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恨不得也找个地缝钻进去!
“先……先生教的这都啥呀!!!”他内心疯狂哀嚎。他本意是想用书院所学的正经道法理论说服对方,或者稍微展示一下修为震慑,谁成想情急之下,身体本能般地使出了这深深刻入灵魂的、“书院”最负盛名(?)的“传统艺能”——碰瓷!而且还是效果如此“感人”的弱化版!
这术法根本没啥杀伤力,似乎就是强制对方“显示全部财产”并“象征性赔付”,侮辱性极强!伤害性……看对方那表情,估计心灵创伤不小!
赵阎王在震天的哄笑声中,颜面扫地,再也无颜待下去,连地上的“赔款”都顾不上捡,发出一声羞愤的嚎叫,捂着脸,带着同样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跟班,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村子,连句狠话都忘了撂下。
村民们笑得更欢快了,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扬眉吐气。他们围住狗蛋,虽然眼神中还带着对“仙术”的敬畏,但更多的却是亲切与感激。
“虎子!你这仙术太厉害了!”
“真是……真是别致啊!哈哈哈!”
“看那赵阎王以后还敢不敢来!”
狗蛋面红耳赤,尴尬地脚趾抠地,连连摆手:“不是……我……唉……”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说这是先生教的“对恶专用非杀伤性惩戒术”?
但看着乡亲们开心的笑脸,看着母亲眼中那自豪又带着点好笑的神情,他心中的尴尬渐渐化为一缕奇特的暖流。
先生的方法,或许不那么“仙风道骨”,甚至有点……丢人。但,它确实有用。它没用飞剑取人首级,没用雷法轰杀强敌,却用一种近乎滑稽的方式,兵不血刃地化解了冲突,惩处了恶人,更重要的是——保护了弱者脆弱的尊严,带来了笑声与希望。
这,或许就是先生的道?于微末处见真章,于嬉笑间显神通?
数日后,狗蛋返回书院,忸怩地向林霄汇报了此行经历,尤其是那“丢人”的最后一幕。
林霄听罢,并未惊讶,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仿佛看透了什么,悠然道:“法无高下,应机者妙。能让该笑的人笑出来,便是好法术。”
一旁的鸦辩电子眼狂闪:“行为模式分析:高效羞辱打击,低成本瓦解对方战斗意志,附带群体士气增益效果……逻辑核心受到冲击……需要重新评估‘非标准战术’的价值数据库……呱!”
狗蛋若有所思。
自此,“狗蛋仙师回乡,一言喝退恶霸,令其自曝其短、羞愧遁走”的故事,开始在书院和周边村落悄悄流传,成为了“自在书院”又一个颇为奇特的……传说。
而林霄那“碰瓷成圣”的道,也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落,以另一种方式,温暖地传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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