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没单独出门了，难得王山峰大发善心，给了陈英一些钱，让她带着闻然来买衣服。
走进热闹的百货大楼，身边全是大包小包买年货的行人，陈英还有些不习惯。
她下意识把围巾拉得高一点，挡住自己下半张脸。
尽管那些伤口都在胸口和脖子，陈英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总有似有若无探寻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脖子……
不管自己往脸上抹了多少东西都没用。
和母亲不同，终于出来放风的闻然心情格外愉悦。
这是她跟着母亲进了王家之后，第一次再逛百货大楼。
这种久违的自由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
瞬间就觉得神清目明，天地都宽敞了。
“妈，我要去买连衣裙。”
闻然大咧咧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陈英眉头微蹙，刚要说什么，就看到闻然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尚未凸起的肚子。
陈英所有的诘问都被人生生掐断，什么都说不出口。
闻然冷眼看着陈英不说话了，不由分说拉着她往纺织品柜台走。
闻然觉得，这个孩子，现在就是她的护身符。
只要有这个孩子在，王家上上下下，再没人敢对自己呼来喝去。
王山峰重新给王啸找了个贴身的保姆，闻然见过，十八九的姑娘，乡下人，长得敦实，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
不说话，经常被王啸揍得鼻青脸肿。
但好在人皮实，一个多月过去了，还在坚持。
闻然看着身旁的母亲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只觉得痛快。
这种通体顺畅的感觉，把最开始和王啸发生关系的恶心不适，冲刷得干干净净。
闻然觉得，她现在又是那个被娇宠着的大小姐了。
……
闻然选了两件羊毛衫，一件给自己，一件给父亲。
结账回来的时候，看到宋清延手里也多了张票据。
闻熹没多问，站在柜台边等着宋清延付钱回来。
宋清延身高腿长，几分钟就是一个来回。
等售货员把两个袋子递出来，宋清延想了想，把其中一个递给了闻熹。
“闻熹，送给你，新年快乐。”
宋清延的声音低沉好听，尾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是他临时决定买的，想来想去，还是送围巾合适。
再贵，他害怕闻熹就不收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围巾似乎也不会收。
闻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宋清延的围巾上。
不知怎么的，闻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宋清延一开始准备好的礼物。
他临时改了主意，是害怕自己不会收吗？
看着男人悬在半空的手，固定成一个姿势，停留在时间里，纹丝不动。
宋清延有自己的骄傲与执拗。
闻熹又略略懂了一些。
“谢谢宋营长。”
闻熹一时心软，还是把袋子接了过来。
再抬起眼帘，看到的就是宋清延脸上冰雪初融的笑容。
深邃的眼睛里，泛着欣喜的，像繁星般璀璨的光。
宋清延知道，他是一个不善于表现自己情感的人，闻熹愿意接受他的礼物，使他感到欢快、兴奋。
甚至心头隐秘地涌动着幸福的憧憬。
他不敢打破眼前静谧美好的气氛，只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向好发展。
“还需要买什么吗？”
宋清延轻咳一声，温声问道。
闻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买到了所有需要的东西。
“那我们回去吧。”
宋清延说着，等着闻熹转身，这才调整自己的步伐，保证和心上人并肩而行。
往门口走的时候，闻熹觉得一晃而过的脸庞有点眼熟。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转头，再仔细一看，那对母女似乎已经走远了。
“怎么了？”
宋清延顺着闻熹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她为什么停下来。
“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
闻熹轻笑一声，继续朝大门口走。
纺织品柜台的拐角处，闻然躲在模特身后，定定地看着宋清延和闻熹远去的背影，下嘴唇差点没咬出血。
要不是刚才觉得眼熟多看了一眼，闻然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如冬日暖阳般的男人，居然是宋清延？
他居然在陪着闻熹逛街？
闻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两人已经走出了百货大楼。
但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却定格成一幅画，死死地钉在闻然的眼前，根本就忘不掉。
这还是闻然记忆里的宋清延吗？
那个万年冰山，泰山压顶依旧面不改色的男人？
那个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依旧分不到他半分注意力和爱意的男人？
他现在，居然在对着自己的妹妹闻熹笑？
闻然晃了晃，只觉得头晕眼花，像是要站不住了似的。
某些深入骨髓的认知，像冰山一样融化了。
露出里面巨大的，真实的，闻然拒绝承认的真相。
这个真相就是，前世从头到尾，宋清延就没有喜欢过她。
所以，这个男人对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包括有婚约的闻然。
所以，这个男人才会冷冰冰地给闻然塞钱，送她上回宁市的火车。
从未喜欢，谈什么舍不得呢？
闻然原本以为，即使重生归来，宋清延也只是一块又冷又硬的大冰坨子。
但今天，闻然看到的宋清延，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自己选择跟着母亲来到王家，真的是对的吗……
闻然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肚子。
那里面待着的，究竟是自己的保命符，还是一个孽种呢？
一个不被母亲喜爱的孩子，生下来，一定会幸福吗？
身不由己的母亲，头脑不灵光的父亲……闻然惶然无措地喃喃自语。
“你真的愿意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吗？”
只可惜，回答闻然的只有陈英不耐烦的催促，“然然，你不是要买衣服吗，快点！”
“回去晚了，你王叔叔该不高兴了。”
闻然垂下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失了温度，渐渐凝结成冰。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就算跪着，她都要把它走完。
闻然倔强着昂起头，努力让已经蓄满了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不让它们落到地上。
她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比之前更好。
不会再有比给王啸当贴身保姆更悲惨的生活了。
闻然按着胸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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