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咆哮并非简单的声浪冲击,更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带着蛮荒的戾气,直接扎进人的识海深处。盆地内原本就昏暗的光线,仿佛被这吼声惊得又黯淡了三分,空气中浓郁的草木清香瞬间被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恶臭所取代。
凌云猛地转头,混沌之眼银芒暴涨,穿透层层叠叠、散发着幽光的怪异植物,锁定在了盆地边缘的一处高坡上。
那里,矗立着一头庞然大物。
其形似虎,却远比任何猛虎都要庞大狰狞,肩高近乎三丈,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鳞甲,鳞甲缝隙间有熔岩般的赤红纹路明灭闪烁,散发出灼热的高温,让它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并非虎首,而是一张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脑袋、布满利齿的巨口,口中獠牙交错,涎水垂落,滴在岩石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一双眼睛是纯粹的漆黑,没有眼白,只有无尽的贪婪与暴虐,此刻正死死地盯住盆地中央的五个“小点心”,尤其是刚刚炼化灵粹、气息有所提升的几人。
“饕餮后裔?!”凌云心头一凛,认出了这凶兽的来历。虽血脉不纯,远不及上古真正的饕餮凶威,但那股吞噬一切的贪婪意境却如出一辙,其实力赫然达到了化神中期顶峰,在这灵界边缘之地,绝对是一方霸主级别的存在!
“他奶奶的,刚来就碰上这么个大家伙!”石昊吐掉嘴里因为刚才炼化金焰草而残留的一丝灼热气息,习惯性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那颗略显尖锐的虎牙,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烧起熊熊战意。他双拳猛地一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周身气血如同烧开的沸水般蒸腾起来,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流动。“正好拿你试试俺新长出来的力气!”
“小心,此兽气息凶戾,擅噬灵机,不可力敌!”叶清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已悄然移至凌云侧翼,星辰古剑斜指地面,剑身星光流淌,在她周身布下一道道细微的剑气涟漪。她说话时,纤细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剑柄上的星辰纹路,无意识地、一下下地轻叩着,如同在计算着出剑的最佳时机与角度。
苏小蛮脸色有些发白,飞快地将几个小巧的阵盘塞到凌云和石昊手中:“凌大哥,石头哥,这是‘固元阵盘’,能暂时稳固周身灵气,减缓被吞噬的速度……不过,对这大块头效果可能有限……”她语速极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影七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只有一丝极淡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般,沿着地面的裂隙,悄无声息地向那饕餮后裔的侧后方迂回。
“吼!”
饕餮后裔显然没有给猎物更多准备时间的耐心。它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迅捷,四足猛地蹬地,地面炸开一个深坑,暗红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流光,带着一股腥风,直扑站在最前方的石昊!它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气血最旺盛的家伙,吃起来应该最“补”!
“来得好!”石昊狂吼一声,不退反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迎了上去!他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将全身磅礴的气血与力量凝聚于右拳,一拳轰出!拳锋所过之处,空气被压缩出肉眼可见的白色气爆云,隐隐有远古战神的虚影在他身后咆哮!
“力破万法,一往无前!”这是他觉醒血脉时烙印在骨子里的战斗信念!
“咚——!!!”
拳爪相交,发出的却不是血肉碰撞的声音,而是如同两座铁山对撞般的沉闷巨响!狂暴的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环形炸开,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奇异植物连根拔起,绞成齑粉!
石昊闷哼一声,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接连撞断了三根从古兽肋骨上垂落的粗壮藤蔓,才重重砸落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他的右拳上皮开肉绽,暗红色的腐蚀性能量正试图往骨头里钻,被他炽热的气血强行逼住,发出“滋滋”的声响。
而那饕餮后裔,只是身形微微一滞,利爪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白印。它甩了甩爪子,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个“小不点”能硬接它一击而不死,随即贪婪之色更浓。
“好硬的鳞甲!好强的力量!”石昊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舔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更加兴奋,“够劲!”
就在这时,叶清雪的剑到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截取了一段星河炼化而成的璀璨剑光!剑光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了思维,直刺饕餮后裔那漆黑的眼眶!正是《星辰剑典》中的杀招——“星陨”!
饕餮后裔感到了威胁,猛地一偏头,剑光擦着它的眼眶掠过,在它坚硬的颧骨鳞甲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星辉之力侵入,发出轻微的爆鸣!
“嘶嗷!”吃痛的凶兽发出一声怒嚎,巨口猛地张开,一股恐怖的吞噬之力凭空产生,并非针对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叶清雪的剑意与周身灵力!叶清雪只觉得剑心一颤,凝聚的星辰剑意竟有溃散之势,周身灵力更是不受控制地欲脱体而出!
她闷哼一声,剑势一乱,身形疾退,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这饕餮后裔的天赋吞噬神通,对能量攻击有着极强的克制!
“清雪!”凌云目光一凝,知道不能再旁观。这凶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更兼诡异的吞噬之能,石昊和叶清雪的攻击难以奏效。
“石头正面牵制!清雪游斗袭扰!小蛮布阵干扰其行动!影七找机会攻击其关节和眼睛!”凌云迅速传音,同时,他丹田内的混沌元婴猛然睁开了双眼,小手结印。
面对这同样具备吞噬之能的凶兽,凌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以吞噬,对吞噬!
他一步踏出,身形模糊,下一刻已出现在饕餮后裔的头顶上空。他没有动用雷霆,也没有施展复杂的法术,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掌按下!
掌心之中,混沌之气翻涌,形成一个微型的、仿佛能容纳诸天的漩涡!漩涡中心,是那枚已然成型的混沌雷种,以及三枚原始树种的本源力量交织成的奇异符文。
这一掌,看似缓慢,却笼罩了饕餮后裔周身所有气机。掌风未至,那股源于混沌、凌驾于万法之上的吞噬意志,已然降临!
饕餮后裔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源自血脉的吞噬本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恐怖压制!它发出既恐惧又愤怒的咆哮,疯狂催动自身的吞噬之力,张开巨口,迎向凌云的手掌,想要将这个胆敢挑衅它权威的“小虫子”连人带灵力一起吞掉!
然而,当凌云的混沌吞噬漩涡与它的天赋吞噬之力碰撞在一起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饕餮后裔那足以轻易撕扯化神修士灵力的吞噬之力,在接触到混沌漩涡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纷纷瓦解、消融,被那混沌漩涡贪婪地吸收、同化!不仅如此,混沌漩涡还产生了一股更加强大的吸力,反过来开始抽取饕餮后裔体内的气血精华和那股暴戾的吞噬本源!
“呜!”
饕餮后裔发出了惊恐的哀鸣,它感觉自己的力量,它最引以为傲的吞噬天赋,正在被对方以一种它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掠夺!它拼命挣扎,暗红色的鳞甲光芒大放,试图挣脱这股诡异的吸力。
但凌云的混沌吞噬,乃是万噬之源,岂是它这驳杂血脉的吞噬本能所能抗衡?尤其是在混沌雷种和世界树本源的加持下,这种克制更为明显!
“原来如此……吞噬的本质,并非蛮横的掠夺,而是……包容与转化,是法则的俯视与统御。”在这一刻,凌云对混沌吞噬诀的领悟更深了一层。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抽取对方的力量,而是试图解析、模拟、甚至……掌控对方那“吞噬”天赋中蕴含的法则碎片!
他丹田内的混沌元婴,小手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七道碑影若隐若现,帮助他推演、分解着饕餮后裔的力量构成。
饕餮后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暗红色的鳞甲失去了光泽,庞大的身躯开始颤抖。石昊和叶清雪看准机会,再次发动猛攻,拳印和剑光狠狠落在它失去力量防护的身体上,炸开一团团血花。
影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其腹下,一道幽暗的匕首寒光闪过,精准地刺入了一个鳞甲相对薄弱的关节缝隙!
“吼……”饕餮后裔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得地面一阵晃动。它那双纯黑的眼眸中,贪婪与暴虐尽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茫然,似乎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败给一个境界不如它的“食物”。
凌云缓缓落下,掌心混沌漩涡消失,感受着体内增加的一股精纯而狂暴的气血之力,以及一丝对“吞噬”法则新的明悟。他看向地上庞大的兽尸,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升起一丝紧迫感。灵界边缘的一头凶兽便有如此实力,那更广阔的世界,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母亲所在的家族,面对的敌人……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
“没事吧?”他看向嘴角带血的石昊和脸色苍白的叶清雪。
“嘿嘿,皮外伤,爽快!”石昊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习惯性地又想舔虎牙,看到手上的血污,悻悻地放下。
“无妨,只是灵力被扰动了一下。”叶清雪微微摇头,收剑入鞘,指尖依旧轻叩着剑柄,目光却落在那饕餮后裔的尸体上,“此兽血脉不凡,材料应有用处。”
就在这时,凌云心中一动,再次看向那古兽心脏骨骼的位置。方才与饕餮后裔战斗时,那股微弱的生命波动似乎清晰了一丝。他走上前,混沌之气化作无形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厚厚的泥土。
泥土之下,并非想象中的遗物或灵粹,而是一块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与周围骨骼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碎片。那碎片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上面刻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那股微弱而熟悉的生命波动,正是从这碎片上散发出来的。
凌云拿起碎片,仔细端详。这纹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是了,母亲留下的那枚黑色戒指内侧,似乎就有类似风格的、更加复杂深邃的纹路!
“这是……”凌云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这陨落于此的古兽,与母亲,或者说与母亲所在的家族有关?
他尝试将一丝混沌之气注入碎片。
碎片微微一亮,那些模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投射出一幅极其残缺、闪烁不定的星图虚影,星图的中央,隐约可见两个古老的字符,比世界树传送阵看到的“混沌道院”四字更加古老、更加难以辨认。
凌云屏住呼吸,全力记忆。虽然无法完全解读,但他有种直觉,这两个古字,或许就是他寻找母亲下落的第一个关键线索!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探究时,碎片的光芒骤然熄灭,无论他如何催动,再无反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凌云紧紧握住这块温热的碎片,将其珍重地收起。他抬头望向盆地之外那未知的、广袤无垠的灵界天地,目光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我来了。”
而此刻,在遥远不知多少万里的灵界核心区域,某座被无尽神光与混沌气息笼罩的古老神殿深处,一尊沉睡的存在,似乎因为某种微弱的共鸣,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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