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风,依旧裹挟着粗粝的沙尘。
脚下山河渐次荒芜,葱茏绿意被黄褐色的戈壁取代,最后彻底沉入无边沙海。
多年前,他重伤垂死,被张老汉与阿月所救,在此地养伤。
沙丘谷的轮廓在热浪蒸腾的地平线上显现,林木御风而行,衣袂在干燥的风中轻扬。他神识如潮水般铺开,瞬息笼罩整个谷地。
这一探,却让他眉头微蹙。
谷中有人,不止是沙丘部族的人。他感应到几股陌生的灵力波动,虽不强盛,大抵在炼气中期至后期,但在这凡人聚居的荒漠深处,显得格外突兀。
更重要的是,他并未第一时间感应到阿月的气息。
林木身形一晃,敛息降落在谷外一处沙丘背面。他指尖掐诀,周身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缓步朝谷口走去。
沙丘谷的模样已与多年前大不相同。
那口曾几乎干涸的泉水池,如今已扩大数倍,形成一方清澈见底的小潭,水光潋滟,周遭甚至生出几丛耐旱的绿草。
潭边搭建了简易的水车与沟渠,将水分流至谷中开垦出的几片小小田圃。房舍也多了十余间,皆以夯土混合某种坚韧草茎筑成,远比当初的破败土屋规整。
谷中人气明显兴旺许多,孩童奔跑嬉戏,妇人汲水劳作,男子则在一旁打磨石器或鞣制兽皮,一片安宁景象。
然而,在这安宁的表象下,林木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丝不协调。
谷地中央,那株原本枯死的巨大仙人掌旁,新搭起了一座粗糙的石台。石台上盘坐着三名身着灰褐色短袍的修士,皆是男子,修为最高者不过炼气九层,最低者炼气九层。
他们神情倨傲,正接受着几名沙丘族老恭敬奉上的清水与风干肉食。
族老中,林木看见了张老汉。
老汉比多年前更显苍老,背脊佝偻得更厉害,但眼神中却有一股压抑的焦虑与隐忍的怒意。他捧着陶碗的手微微颤抖,低垂着头,不敢与石台上修士对视。
“老家伙,动作快点!这点贡奉,还不够我兄弟三人塞牙缝!”炼气九层的疤面汉子不耐烦地呵斥,一把夺过张老汉手中的肉干。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嗤笑:“大哥,跟这些凡人计较什么?若不是看在这泉水还算清甜的份上,谁耐烦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
第三人是个沉默的胖修士,只顾埋头吃喝。
张老汉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敢说什么,默默退下。周围其他族人也都低头做事,气氛沉闷。
林木眼神微冷。他神识再度仔细扫过整个山谷,终于在谷地最深处,一处背阴的简陋石屋外,感应到了熟悉的灵力波动,清冽、柔和,带着水属灵根特有的温润,只是这波动被一层简陋的禁制刻意遮掩。
阿月在那里,而且似乎在……闭关?
这时,那疤面修士吃饱喝足,抹了抹嘴,站起身来,目光扫视谷中忙碌的族人,尤其在几个年轻女子身上停留片刻,露出令人不适的笑容。
“张老头,”他扬声叫道,“听说你们族里那个叫阿月的小丫头,几年前被个路过修士收为徒弟了?还给了功法?”
张老汉浑身一僵,连忙躬身:“回……回仙师,确有其事。不过那位仙师只是路过,留下功法便离去了,说是五年后回来接阿月,可至今……”
“至今未归是吧?”疤面修士打断他,嘿嘿笑道,“我看那什么仙师,多半是随口一说,早把这荒漠里的小丫头忘了。倒是你们,守着部族里唯一有灵根的好苗子,却让她自己瞎练,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踱步下台,走向张老汉:“不如这样,你把那丫头叫出来,让我兄弟三人瞧瞧她的根骨。若真是个可造之材,我们‘沙狼三友’不介意收她做个记名弟子,也好过她在这里蹉跎岁月,如何?”
张老汉脸色煞白,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仙师,阿月正在闭关,受不得打扰。且她已有师承,岂能另投他人?这不合规矩……”
“规矩?”疤面修士脸色一沉,“在这片荒漠,我们兄弟就是规矩!一个多年未归的师父,算什么师承?老子看中她的资质,是你们的造化!别不识抬举!”
他话音未落,身上炼气九层的气势骤然放出,压向张老汉。
张老汉一介凡人,如何承受得住?当即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险些栽倒。
周围族人惊呼,却无人敢上前。
“爷爷!”
一声清脆又带着急促的呼喊从谷地深处传来。
石屋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快步奔出。
林木目光一凝。
是阿月。
多年过去,当年的小丫头长高了许多,身形抽条,已有少女雏形。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小脸因长期在荒漠生活而略显黝黑,但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沉静与坚韧。
她周身灵力波动已至炼气四层,虽然尚显稚嫩,但根基扎实,灵力纯净,显然是严格按照《水灵诀》稳步修炼的结果。
阿月飞奔到张老汉身边,搀扶住他,怒视疤面修士:“你们凭什么欺负我爷爷!”
疤面修士看见阿月,眼睛一亮,上下打量,啧啧称奇:“不错不错,果然是水灵根,在这荒漠之地能修到炼气四层,悟性不差。”
他完全无视阿月的愤怒,自顾自道,“小丫头,跟我们去‘流沙城’,保你前途无量,何必在这破地方苦熬?”
“我有师父!”阿月握紧拳头,声音坚定,“我师父很快就会回来!”
“回来?”尖嘴修士嘲笑道,“十年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怕是早就死在外面了!小丫头,现实点,跟了我们大哥,以后吃香喝辣,修炼资源也不用愁,比你那不知道哪来的野路子师父强百倍!”
“不许你们侮辱我师父!”阿月气得眼圈发红,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
疤面修士见状,更是满意:“性子还挺烈。罢了,今日就让你认清现实。”
他抬手,一道黄蒙蒙的沙尘便向阿月卷去,竟是存心要试试她的深浅,兼带震慑。
阿月虽然愤怒,但战斗经验几乎为零,眼见沙尘袭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本能地将张老汉护在身后,运转灵力想要抵挡。
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轻哼,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那气势汹汹的沙尘,凭空凝滞,随即无声无息地溃散,化作普通沙粒簌簌落下。
疤面修士三人脸色骤变,猛地转身,看向谷口方向。
一个青衫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面容普通,神情平静,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外泄,却仿佛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虚无之感。
正是林木。
“师……师父?!”阿月先是一愣,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待看清来人面容,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眼泪夺眶而出。
张老汉更是浑身剧震,老泪纵横:“林……林仙师!您……您真的回来了!”
林木目光扫过阿月和张老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他看向那三名面色惊疑不定的“沙狼三友”。
“刚才是谁,说我死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疤面修士心头狂跳。他根本看不透来人的修为!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谷口,轻描淡写地破去他的法术,这份手段,绝非炼气期所能为!
他强自镇定,抱拳道:“这位道友,在下沙狼帮刘雄,这两位是我兄弟。方才不知这丫头是道友高徒,言语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在哪处仙山修行?”
他试图探听底细,若对方只是虚张声势,或背景不深,他们三人未必没有一拼之力。毕竟,在这荒漠边缘,杀人夺宝、强抢机缘之事并不少见。
林木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三息之内,滚出沙丘谷。再让我看见你们,便不用走了。”
“你!”尖嘴修士脾气暴躁,闻言大怒,“好大的口气!大哥,咱们……”
他话未说完,刘雄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
因为就在林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威压,悄然笼罩了三人。这威压让他们神魂战栗,体内灵力瞬间凝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筑基!绝对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
刘雄额头冷汗瞬间冒出,再无半点侥幸。他毫不怀疑,对方杀他们,不会比碾死三只蚂蚁费劲。
“前辈息怒!晚辈有眼无珠,这就滚!这就滚!”
他连声告罪,再不敢多言半句,拽着两个还处于惊恐中的兄弟,连滚爬爬地朝着谷外狂奔而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谷中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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