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陆羽听着探子的回报，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太平公主府的马车，与南市书斋的孤本一样，都只是这月色下寻常的点缀。
“主人，公主殿下此去，怕是会与梁王当面冲突，我们要不要……”青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陆羽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望向梁王府的方向，眼神幽深，似能穿透重重坊墙。
“不必。”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火，已经点起来了。若无人扇风，如何能烧得旺？”
他转身，朝着与梁王府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让人把巷子口处理一下，手脚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那……那些梁王府的人呢？”
“找个地方扔了便是，莫要死了。”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活着的罪证，总比死了的尸体，用处要大得多。”
……
太平公主府的马车，几乎是在神都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车厢内，太平公主李令月一张俏脸覆着寒霜。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惊慌失措，更没有愤怒地叫嚷，只是静静地坐着，可那双凤眸中闪烁的寒光，比车外清冷的月色，还要冷上三分。
陆羽。
那个清俊儒雅，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男人。
那个在宫宴上技惊四座，让她第一次觉得世间男子亦有可观之人。
那个在她面前，既能引经据典，又能谈论坊间趣闻，唯一能跟上她思绪，甚至偶尔还能引导她思绪的男人。
他是她发现的璞玉，是她亲自引荐给母后，是她认可的“自己人”。
可现在，武三思那头蠢猪，竟然敢对他动手！
这已经不是在挑衅陆羽，这是在打她的脸！是在告诉整个神都的人，她太平公主看重的人，他武三思想动就动！
一股混杂着怒火与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在她胸中翻腾。她甚至没有派人去确认陆羽是否安好，因为在她看来，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立刻、马上，让武三思付出代价！让所有人都知道，动她的人，是什么下场！
“停车！”
马车在梁王府门前一个急刹，高头大马发出不安的嘶鸣。
太平公主不等侍女放下脚凳，便掀开车帘，径直跳下马车，一身华贵的宫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直逼府门。
“让武三思滚出来见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让那几个守门的家丁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进去通报。
梁王府内，武三思正指着被抬回来的王铁拳，破口大骂。
当看到王铁拳那条扭曲变形的腿，和他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恐惧时，武三思的愤怒，已经被一种莫名的惊骇所取代。
一个读书人，一个校书郎出身的文官，单枪匹马，在十几个呼吸间，废了他手下最能打的八个亡命徒？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爷！不好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打上门来了！”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武三思一个激灵，所有的惊骇与怒火瞬间化为了心虚和慌乱。
她怎么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快！快把这些人拖下去！别让公主看见！”武三思手忙脚乱地指挥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刚把王铁拳等人藏好，太平公主已经带着一股寒气，闯进了厅堂。
“武三思，你长本事了。”
太平公主连礼节性的称呼都省了，直接站在厅堂中央，冷冷地看着他。
武三思强挤出一副笑脸，拱手道：“令月，这么晚了，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快坐，来人，上最好的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太平公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肥胖的脸，“我的人，你也敢动？”
武三思心中一咯噔，脸上却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你的人？令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太平公主冷笑一声，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永、安、坊，王、铁、拳。需要我再说得更明白些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武三思的心上。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你派人去动陆羽，是觉得我太平瞎了，还是觉得我母后老了？”太平公主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或者，你是觉得，你梁王府的牌匾，比我太平公主府的更硬？”
“误会！这绝对是误会！”武三思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是……是几个不长眼的奴才，喝醉了酒，在外面冲撞了陆帝师！我……我已经把他们腿都打断了！我正准备明日亲自登门，向陆帝师赔罪呢！”
“赔罪？”太平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觉得，一条腿，就够了吗？”
她猛地抬高了声音，凤目圆睁，属于皇室公主的威仪在这一刻尽显无遗：“武三思，我告诉你！陆羽，是我的人！他掉一根头发，我就拆你梁王府一块瓦！他要是少了一块肉，我就在你身上，剜下十块来还！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说完，她看也不看已经面如土色的武三思，转身拂袖而去。
那决绝的背影，和那番不留丝毫情面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武三思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中的憋屈与怨毒，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
南市，一间临街茶楼的二楼雅间。
陆羽正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盘残局，他自己与自己对弈。
青鸟的身影悄然出现，将太平公主在梁王府的一言一行，低声复述了一遍。
陆羽捏着一枚黑子，沉吟半晌，最终将其落在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位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位公主殿下，倒真是没让我失望。”
【叮！检测到投资对象【太平公主（金）】情感状态发生剧烈波动！】
【当前情感】：【维护（深红）】、【占有欲（深红）】、【怒火（赤金）】！
【因宿主成功挑动其核心情感，引发其主动为您扫平障碍，羁绊链接获得强化！】
【恭喜宿主获得奖励：羁绊技能【人心洞察】升级！可更深层次洞悉目标内心情绪，并预判其下一步行动！】
【恭喜宿主获得奖励：气运点+！】
系统的提示音，印证了他的判断。
太平这把刀，是越来越锋利了。
他看向青鸟：“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青鸟躬身道：“回主人，已经安排妥当。御史台的李大夫，今夜正好在南市与友人小酌。算算时间，他也该回府了。”
“李嵩？”陆羽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人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最是合适不过。”
他站起身，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走吧，好戏看完了，也该轮到我们，把台子搭起来了。”
……
夜深人静，御史中丞李嵩带着几分酒意，正由家仆扶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素来以铁面无私着称，弹劾起权贵来，连武氏的亲王都毫不畏惧，在朝中是个谁都头疼的“硬骨头”。
路过永安坊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从旁边一条漆黑的巷子里传了出来。
“什么声音？”李嵩酒醒了大半，皱起了眉头。
“老爷，夜深了，许是哪家的醉汉，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家仆有些害怕。
李嵩却一把推开他，提着灯笼，径直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身为御史，纠察不法，乃是本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岂容宵小作祟！”
他走进巷子，灯笼的光芒所及之处，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巷子深处，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壮汉，一个个鼻青脸肿，断手断脚，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而在不远处，一辆马车的残骸散落一地，木屑纷飞。
这分明是一场惨烈厮杀后的景象！
李嵩常年与三法司打交道，眼光毒辣，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虽然穿着普通，但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上虎口处布满老茧，绝非寻常百姓，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打手，甚至是亡命之徒！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私斗？”李嵩厉声喝问。
那些打手疼得死去活来，哪里还顾得上回答。
李嵩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腰间。那里，一枚令牌在挣扎中滑落出来半截，在灯笼的光芒下，令牌上那个龙飞凤舞的“梁”字，清晰可见。
梁王府！
李嵩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梁王武三思，在神都豢养死士，当街行凶！
这还得了！
他正要发作，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地上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毛笔。
一支上好的狼毫笔，笔杆由紫檀木制成，做工精良，一看便知是文人雅士之物。
李嵩俯身捡起毛笔，借着灯光仔细一看，只见笔杆的末端，用小篆清晰地刻着两个字——
陆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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