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如带,尘土飞扬。
自神都向西南,过龙门,渡伊水,道路便愈发崎岖。
陆羽已在马上疾驰了两日。
两日不眠不休,对于寻常文人而言,早已是筋骨欲断,魂飞魄散。可他只是觉得疲惫,一种深入骨髓,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死死压制住的疲惫。体质强化的效果,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耐力,而那颗在权力风暴中被淬炼得愈发坚韧的心,则是不允许他有片刻的停歇。
他身上那件青布商贾行衣,早已被风尘染成了灰褐色,鬓角被汗水浸湿,黏着几缕发丝,显得有些狼狈。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如寒星,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仿佛能听到千里之外,神都洛阳城那鼎沸的喧嚣。
他亲手点燃了那把火,现在,那火势想必已经烧遍了整座城池,烧进了每一座王公府邸,烧到了那九重宫阙的御座之旁。
那位女帝,此刻是何等表情?
是雷霆震怒,还是如他所料那般,被架在火上,不得不顺着他铺好的轨道,走上一步?
陆羽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是一场豪赌,他将自己与武则天之间那层微妙的、建立在相互欣赏与利用之上的信任,当成了赌桌上最重的筹码,一把推了出去。
赢了,他便从棋子,一跃成为能与执棋者博弈的对手。
输了,万劫不复。
“驾!”
他低喝一声,双腿用力,身下的神骏黑马再次提速,蹄声如鼓,在空旷的山道间,敲击出急促而决绝的韵律。
他没有时间去想后果,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女帝的屠刀,与丘神绩那条疯狗的锁链抵达之前,找到那个决定棋局胜负的男人——庐陵王,李显。
……
与陆羽的千里奔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支队伍的“龟速”前行。
镇国公的仪仗,已经成了神都通往房州官道上,一道移动的、奢华得令人发指的风景线。
八匹神骏的白马,拉着那辆足以容纳数人对坐的巨大车辇,缓缓前行。车身以金丝楠木打造,四周悬挂着明珠与璎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数百名亲兵甲胄鲜明,旌旗招展,将马车护卫在中央,所过之处,尘土都被压得严严实实。
这支队伍的速度,慢得令人发噱。
每日清晨,必待日上三竿才肯启程。行不过三十里,便要寻一风景秀丽之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仿佛不是去办什么十万火急的皇命,而是公费出来踏青游山。
青鸟端坐在马车之内,心如擂鼓。
他身上穿着那件他只敢在梦里想一想的镇国公紫袍,双手拢在袖中,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车外,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有沿途被惊动的州县官员,他们带着谄媚而又惶恐的笑容,凑上前来,想要探一探这位新贵国公的口风。
“国公爷,下官已备下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青鸟眼皮都不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隔着车帘,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奉旨行事。”
那官员被噎得满脸通红,冷汗直流,却又不敢发作,只能讪讪退下。
还有一些装扮各异,一看便知是各方势力派来的探子,他们伪装成茶贩、货郎,混迹在围观的人群中,试图从护卫的口中,套出哪怕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军爷,看你们这架势,是去办什么天大的事啊?”
“国公爷这是要去房州接那位回来?陛下……当真下了旨意?”
亲兵们得了陆羽的严令,一个个嘴巴比蚌壳还紧,只是用冰冷的眼神,将那些探子逼退。
青鸟就这么一路“哼”着,将主人的吩咐执行得一丝不苟。他发现,这招还真管用。他越是表现得高深莫测、骄横跋扈,那些人就越是敬畏,越是相信他背后有天大的倚仗。
他们开始自行“脑补”。
“看到了吗?镇国公这般有恃无恐,定是手握陛下密旨,底气十足!”
“看来,陛下是真要重立庐陵王了!这天下,怕是真的要变了!”
谣言,就这样被这支缓慢的队伍,像播撒种子一样,一路洒了出去。而这些种子,又被那些探子们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风暴的中心——神都。
太平公主府。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太平公主将一叠刚刚送来的密报,狠狠地摔在地上。雪白的纸张,散落一地。
她已经在府中困了整整两天。
她想冲出府去,追上陆羽,把他从那辆该死的马车里揪出来,狠狠地质问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可她不能。
她派去上阳宫的人,被母后身边的内侍客客气气地挡了回来,连宫门都没能进去。母后的态度很明确: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她又派人去追那支仪仗队,可回报的消息,让她愈发心焦。
“殿下,国公爷的队伍,走得极慢,而且……而且国公爷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只说自己是奉旨行事。”
奉旨行事?
太平公主气得发笑。她太了解自己的母后了。若真是母后的旨意,绝不会是这般光景。唯一的解释就是,陆羽在矫诏,他在用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下一盘她完全看不懂的棋。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被排除在外的恼怒,以及对他安危的极度担忧,像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第一次发现,那个曾经在她面前温文尔雅、可以任由她调侃戏弄的男人,已经悄然长成了一棵她无法再庇护的参天大树。他有自己的风雨,有自己的雷霆,甚至,他自己,就能掀起一场风暴。
“陆羽……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喃喃自语,那双明亮的凤目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而在神都的另一端,左金吾卫的大营,却是杀气腾腾。
大将军丘神绩,披挂整齐,翻身上马。他那张因为常年罗织罪名、审讯犯人而显得阴鸷的脸上,此刻带着一丝残忍的狞笑。
“都听好了!”他的声音,如同两块铁片在摩擦,刺耳而尖锐,“陛下有旨!我等前去‘护送’镇国公!若是国公爷一路上,少了一根头发,朕,就要你们的脑袋!”
他身前,三千名金吾卫精锐,齐声怒吼:“遵命!”
“但是!”丘神绩话锋一转,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若是有人,胆敢阻挠圣驾,意图不轨,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出发!”
一声令下,三千铁骑卷起漫天烟尘,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出营门,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的速度,与镇国公那支“游山玩水”的仪仗队,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这是一条被放出锁链的饿狼,奉命去追赶一只,正在搅动风云的狐狸。
……
房州,地处群山环抱之中,自古便是贬谪流放之地。
山路难行,官道早已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
夜色深沉,一间破败的驿站,在寒风中亮着一豆昏黄的灯火。
陆羽牵着马,走进了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驿站。他已经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属于房州特有的,潮湿而压抑的气息。
驿卒是个干瘦的老头,睡眼惺忪地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马厩和角落里的一堆干草。
陆羽丢过去一小块碎银,要了一壶热水和两个粗粮饼子。
他没有去碰那饼子,只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就着水囊里的清水,小口地啃着自己携带的干粮,同时,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驿站内的一切声响。
大堂里,还有另外两桌客人。
一桌是几个走南闯北的行脚商,正低声抱怨着山路的艰险和苛刻的税收。
而另一桌,则坐着三个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凝的汉子。他们穿着普通的短打,腰间挂着朴刀,看似是寻常的江湖镖师。
但陆羽的【王权掌控】视野,却告诉他,这三个人,绝不简单。
他们的身上,没有寻常江湖人那种驳杂的、代表个人恩怨的丝线。而是延伸出三条极其纯粹、带着铁血气息的暗红色丝线,这些丝线,精准地指向同一个方向——神都,皇城之内。
内卫!
陆羽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动声色,继续啃着干粮,仿佛只是一个赶路累坏了的普通商人。
只听那三个汉子中的一个,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们那一桌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头儿,咱们在这都等了两天了,上面到底什么时候下令?那位的宅子,我们已经摸透了,守卫形同虚设,只要动手,一炷香就能解决。”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就是,非要等什么镇国公的仪仗。一个小白脸,来走个过场,何必这么麻烦。”
为首的那个汉子,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桌上的劣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闭嘴。”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上面的命令,是等镇国公抵达房州地界,再动手。这是为了做得干净,不留任何把柄。你们要做的,就是等。”
陆羽的咀嚼,停顿了一瞬。
等镇国公的仪仗抵达房州地界?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女帝的算计,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她不是要等他的人到了再动手,而是要等他“镇国公”的“名”,传到房州的那一刻,就动手!
如此一来,李显死后,所有人都会说,是镇国公还没来得及赶到,庐陵王就“不幸”暴毙了。而他派出的那支慢悠悠的仪仗队,反而成了他“玩忽职守”的铁证!
届时,女帝既能除了李显,又能顺理成章地治他陆羽的罪!
好一招一箭双雕!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丧钟一般,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庐陵王李显(紫)】的生命气运正在被强行剥离!一股源自天命凤凰的【敕令杀机】已锁定目标!】
【系统推演,目标人物存活时间,不足十二个时辰!】
陆羽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房州城的方向。
那三个内卫,已经起身,结了账,走出了驿站,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们,要去杀人了。
而他,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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