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兀术率领血狼骑,一路风驰电掣,心急如焚地向龙脊岭北麓折返。
距离尚远,他便已望见天际那滚滚升腾,染黑了一片苍穹的浓烟。
心中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待他率军赶到现场,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焦土狼藉。
堆积如山的粮草化为仍在冒烟的灰烬与焦炭。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烧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负责押运的军官和士兵们面如死灰,跪倒一片。
而最让他瞳孔收缩的,是那名他颇为倚重,实力达到气关巅峰的押粮将领。
如今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一具倒在碎裂坑中,几乎不成人形的冰冷尸体。
身旁只留着一把断成两截的弯刀。
他精心布置的后手,那三位本应万无一失的气关巅峰,全都没用!
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败在了那个叫陆沉的人手里!
一股炽烈的怒火与刺骨的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兀术死死攥着马鞭,指节发白。
他心中不由暗恨起那个给他传递陆沉情报的家伙。
未满二十岁的气关巅峰?
放屁!
能接连斩杀数名气关巅峰,最后连他麾下这员擅长防守的悍将都被一刀斩杀。
这等实力和狠辣果决,怎么可能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能拥有的!
那情报定然有误!
兴许,这根本就是一次大乾人针对他们的里应外合!
从来就没有什么普通的巡山司都头,有的根本就是一个插在他们后方的钉子!
一次又一次的烧毁他们的粮草,断绝他们的希望。
如今这场战争,看起来竟要以此收尾。
“若早知道此獠真实实力如此难缠,本皇子说什么也不会只派气关巅峰前去!”
“哪怕让随行的巴图宗师提前暗中护持粮队,也断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真是该死!”
兀术心中懊悔,但随即又是一阵无力。
巴图宗师是他父皇派来保护他安危,并在一定程度上震慑敌国高手的底牌,每日里都与他形影不离。
让宗师离开自己身边,长途跋涉去护卫粮草?
莫说巴图宗师未必愿意,他自己在前线大营也绝无安全感!
一旦被大乾方面知晓宗师离营,恐怕立刻就会有大乾的宗师前来取他性命!
“废物!全都是废物!!”
兀术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暴怒与挫败感,猛地抽出马鞭,朝着跪伏在地的押粮军官们劈头盖脸地抽去,咆哮声震四野。
“数千精锐,层层设防,竟然连一批粮草都看不住,连一个敌将都拦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盛怒之下,他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也无心理会其中曲折。
失败的苦果需要鲜血来冲刷。
他需要发泄,更需要用严厉的惩罚来震慑军心,掩饰自己决策失误带来的后果。
“拉下去!所有押粮官,值守不利者,全部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冷酷的命令下达,任凭那些军官如何哭嚎求饶,兀术都面无表情。
很快,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让所有幸存士兵噤若寒蝉,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发泄过后,兀术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丝未退,但狂躁的情绪稍微平复。
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仔细思索起来。
如今粮草已毁,最后的后勤支撑断了。
前线大军本就因粮草短缺而士气浮动,强攻数日,虽给大乾边军造成巨大压力,却未能取得决定性突破。
如今后方根基被彻底掏空,军无粮自乱,已成定局。
身边有幕僚小心翼翼地建议:“殿下,事已至此,强行进攻恐难有胜算,甚至有溃败之危,不如暂且退兵,重整旗鼓,以待来日。”
“退兵?”
兀术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说话的幕僚,声音森寒。
“现在退兵,本皇子之前所有的投入,所有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王庭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兄弟,会如何编排本王?”
“损兵折将,劳师无功,父汗会如何看我?我又该如何向神庙证明我的价值!这大位,可还有我的份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一仗,已经不只是开疆拓土那么简单,更是关乎他个人储位之争的关键一役。
赢了,一切损失都可弥补,威望将如日中天。
输了,尤其是不战而溃地输了,他将失去一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膨胀。
他猛地看向边镇方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偏执:“不!我们还没输!边镇!只要打下一个边镇军堡!里面必然囤积着守军和百姓的粮草物资!”
“只要拿下它,我们就能获得补给,就能站稳脚跟!之前的失败,就只是挫折,而非失败!”
他猛地拔刀,指向长朔军镇的方向:“传令!全军立刻返回前线大营!”
“告诉所有将士,我们没有退路!粮草就在前面的乾人军镇里!”
“三天!我只给他们三天时间!不计任何代价,给本王撕开防线,攻破一座军堡!城破之日,三日不封刀,所有缴获,尽归士卒!”
“要么攻破边镇,夺取生机与荣耀!要么……就全都死在这里!”
兀术的面容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他要用这最后,也是最疯狂的赌博,来挽回自己濒临崩塌的权势与未来!
长朔军镇外,血火滔天。
云蒙二皇子兀术下达了那不计代价,三日破关的命令后。
整个云蒙大军如同被拧紧的发条,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原本尚有章法的梯队进攻,彻底变成了潮水般连绵不绝的人海冲锋。
箭矢遮蔽天空,投石机抛出的巨石日夜不停地轰击着早已残破的城墙。
云蒙士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嘶吼着冲向壕沟与壁垒,尸体一层层堆积,几乎填平了护城河,又被后续者踩踏着继续向前。
战况之惨烈,远超开战以来的任何时刻。
短短两日,云蒙军倒在城墙下的伤亡数字,已然超过了先前近半月拉锯战的总和!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硝烟与尸体焦糊的恶臭,连呼啸的山风都吹不散。
边镇守军的压力骤增到了极限,滚木擂石耗尽,箭矢短缺,士卒疲惫不堪,多处城墙出现险情,全靠将士血肉前赴后继地填补缺口。
指挥所内。
气氛比之外面的战场更加凝重压抑。
总指挥使杨宗望端坐主位。
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将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军事地图上划过。
地图上象征云蒙军的红色箭头如同嗜血的毒牙,紧紧啃噬着防线。
接连的急报显示,敌军完全是一副拼光家底也要砸开城门的架势。
“杨帅!”
长朔军镇总兵李长梁率先开口,他面容沉肃,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
“敌军攻势疯狂,不计伤亡,我军士卒已极度疲乏,箭矢滚木将尽,多处城墙岌岌可危。”
“末将以为,继续硬扛下去,恐有全线崩溃之虞,不若暂且放弃此地,收缩兵力,退守第二道防线,以空间换时间,重整旗鼓,等待朝廷援军!”
他此言一出,几名明显倾向于大公子沐晨云派系的将领纷纷附和:“李总兵所言甚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啊!”
“如今敌势正凶,暂避锋芒方为上策。”
杨宗望目光扫过众人,未置可否。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刚刚被人搀扶着进入指挥所,一身戎装染血,肩膀上还裹着渗血绷带的赵无忌身上。
赵无忌显然刚从某段危急的城墙上撤下来,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退?往哪里退?!”
赵无忌声音因为激动和伤势而有些沙哑。
“此时后退,便是将血战多日的阵地拱手让人,便是告诉所有士卒,我们守不住了!”
“军心一散,再想收拢,难如登天!”
“若是被他们拿了军镇,此后一鼓作气,我们如何就能守得住后续的城池?”
他喘了口气,指着地图上云蒙军疯狂进攻的态势,厉声道:“诸位难道看不出蹊跷吗?”
“云蒙人为何突然如此不顾一切?连最基本的轮替休整都不要了,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全部身家!”
“这正常吗?!”
“别忘了,我们之前得到过情报,也下过命令,我巡山司都头陆沉,先前给他的命令就是断其粮道!”
赵无忌眼中闪烁精芒:“如此疯狂不计后果的强攻,恰恰说明他们急了,说明他们后方可能真的出事了!”
“他们这是粮尽前的最后反扑,是困兽之斗,只要我们顶住这最后,最凶狠的一波,胜利就是我们的!”
“此时后退,岂不是前功尽弃,正合了兀术那厮的心意?!”
“陆沉?又是陆沉?”
李长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冷笑,他看向赵无忌,语气带着几分讥诮。
“赵司正,你对麾下这位都头,未免也太过迷信了吧?”
“是,他之前焚毁敌营,立下大功,侥幸成功一次,已是天大的运气和奇迹。”
“你真以为,云蒙人都是蠢货吗?”
“吃过一次亏,还会在同样的地方栽第二次跟头?二皇子兀术必定对其后勤严加防范,说不定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声音提高:“一个未满二十的都头,就算有些天赋机缘,侥幸突破到气关境,已是侥天之幸。”
“凭什么能连续两次,在敌军重兵布防下,完成焚毁粮草这等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赵司正,莫非是前线压力太大,让你也开始寄望于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稳住军心了?”
李长梁身边一名将领也帮腔道:“不错,赵司正,你手下那陆沉或许勇武,但毕竟年轻识浅,深入敌后,变数太多,他或许早已遭遇不测,或许根本未能接近粮队。”
“将全军坚守的希望,寄托于一个少年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上,是否太过儿戏,也太过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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