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映得新房内一片暖融喜庆。陈娇踏进房门时,高永正端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显露出内心的紧张。
盖头虽已由陈娇揭去,但他依旧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烛光跳跃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往日少见的柔和。
陈娇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侍儿,缓步走到他面前。她能感觉到,在她靠近时,高永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瞬。
“不必如此紧张。”陈娇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平和而清晰。她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与高永保持着一段恰好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带来压迫,也不显得疏离冷淡。
高永闻言,这才抬起眼,飞快地瞥了她一下,又迅速垂下,耳根却悄悄红了。
陈娇看着他,心中并无太多旖旎念头。这个人,是她仔细筛选、暗中观察后才定下的,品性心志皆符合她的预期,她是满意的。
但满意,不代表此刻就要行夫妻之礼。她斟酌了一下言辞,开门见山道:“今夜我来,有些话,需与你说明白。”
高永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妻主请讲。”
“我知你或许疑惑,为何如此仓促成婚。”陈娇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我年将二十二,按大凤律例,女子若在二十二岁前未娶足三位夫郎,便需缴纳不菲的‘缺口税’。此事迫在眉睫。”
高永静静听着,这个原因他隐约听父亲提过,并不意外。
“你是我多方考量后选定的人,”陈娇继续道,语气坦诚。
“在我看来,两人结为夫妻,本该先有相识相知的过程,待情意相投,水到渠成,再行婚嫁之礼。
如今因这律法时限,我们跳过了许多步骤,直接走到了成婚这一步。说起来,于你而言,或许有些委屈。”
高永没想到她会说出“委屈”二字,心中震动,不由得再次抬眼看向她。烛光下,陈娇的神情很认真,没有半分敷衍或轻慢。
“所以,”陈娇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温和却坚定,“今夜,乃至日后一段时日,我暂不与你圆房。”
高永愣住了。
陈娇解释道:“这是我给你的,也是给我们彼此的一个缓冲之期。
我们虽已成婚,是法律与名义上的夫妻,但于彼此而言,仍是陌生人。
我不愿因一纸婚书、一时情势,便草率行夫妻之实。我希望我们先以礼相待,慢慢熟悉,了解彼此的性情喜好。待相处日久,自然生出情谊,那时再论其他,方是顺理成章。”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我处事的原则,亦是予你的尊重。你意下如何?”
高永坐在那里,心中翻腾的情绪难以言喻。惊讶、茫然、一丝隐约的失落……
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郑重对待的暖流,缓缓冲刷着心底因仓促婚嫁而生出的不安与戒备。
他自幼所见所闻,男子婚嫁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人在揭开盖头前,连妻主是圆是扁都不知晓。
像他这般,婚前就曾远远见过妻主,甚至妻主还如此坦诚商议的,已是极少数。
而妻主竟还因“仓促”而觉得“委屈”了他,更直言要给予“缓冲”和“尊重”……
这与他预想中可能面对的、或倨傲或敷衍的妻主,截然不同。
那一点点因“暂不圆房”而生的微妙失落,很快被这巨大的尊重感所覆盖。
他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相反,正因经历过世态炎凉,才更知这份体谅的珍贵。
“妻主……”他声音有些哑,再次低下头,却不是因为羞涩或畏惧,而是为了掩去眼底骤然涌上的热意。
“妻主思虑周全,这般待我……是我之幸。我……没有异议,全凭妻主安排。”
陈娇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和竭力保持平稳的声线,知道自己这番话达到了预期效果。
她看中的人,心性坚韧,通情达理,绝非那种会因一时未得“宠幸”便心生怨怼、哭闹不休之辈。
她语气放得更缓了些:“如此便好。日后你便安心住下,府中诸事,正夫孔易会带你熟悉。
他年纪虽比你小些,但性子纯善,你们应能相处得来。若有任何不惯或需要,可直接告知于我,或寻陈吉、青青亦可。”
“是,谢妻主。”高永应道,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似乎悄然落稳了些许。
新婚之夜便在这样一番坦诚平静的交谈中度过。陈娇并未留宿,稍坐片刻后便起身离去,去了书房安歇。
高永独自坐在仍弥漫着淡淡熏香和喜庆气息的新房里,望着跳跃的烛火,许久,才轻轻吁出一口长气。
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开端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
接下来的日子,陈娇并未急着寻找那第三位侧夫。
虽然她欲纳第二位侧夫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那些官媒闻风而动,几乎踏破了陈府的门槛,送来的画像资料堆积如山。
可陈娇翻看之后,总是兴致缺缺,难以找到合眼缘的。
这个世界对男子的教化,使得多数人言行举止都偏向柔顺内敛,甚至有些矫揉过甚。
陈娇骨子里到底带着另一世的印记,对男性的审美更偏向于坦荡、明朗、有担当。
孔易的活泼不失良善,高永的刚毅不失率真,都恰好踩在了她欣赏的点上,实属难得。
寻寻觅觅,眼看离二十二岁的生辰越来越近,合适的人选却依旧杳然。
无奈之下,陈娇只得做好了缴纳“缺口税”的准备。
依照大凤律令,商籍女子若未足额娶夫,所需缴纳的税款远高于平民。
缺一位夫郎,每年便需上缴一百两白银。这数目对乡下农户而言,或许是一辈子都攒不下的巨款。
但对如今生意兴隆的陈娇来说,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只是这税款并非一次结清,而是年年都要缴纳,且若第二年仍未补足,税额还会翻倍。
“但愿明年能找到合适的吧。”陈娇看着账房送来的税款单子,摇了摇头,吩咐青青按时备银上交官府。
后院之中,孔易起初对于这位新进门的侧夫高永,心里也是打着小鼓,颇为忐忑。
高永尚未进门时,他的父亲便得了消息,特意过来一趟,忧心忡忡地跟他讲了高永的情况。
“……听说是个厉害角色,泼辣得很,不好相与。阿娇怎的选了这样一个人?”
孔夫郎很是担忧,拉着儿子又细细叮嘱了许多“正夫之道”,如何辖制侧室,如何稳固地位,如何在妻主面前争宠云云。
这些话,孔易听得半懂不懂,心里却更加不安了。他本性单纯,并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
然而,他父亲前脚刚走,陈娇后脚便来了他院里。
“易儿,”陈娇坐下,看着他还有些惶惑的小脸,直接问道,“方才你父亲来,可是教了你些什么?”
孔易不敢隐瞒,小声将父亲的话大致说了。
陈娇听完,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那些话,听听便罢,不必当真,更不必去学。”
孔易愕然抬头。“我的后院,不需要那些争斗算计。”陈娇看着他,眼神清明。
“你们既进了我陈家的门,我便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给予应有的尊重和爱护。
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将心思用在彼此倾轧上。夫郎之间和睦,这个家才能安宁温馨,我也才能安心在外经营。你可明白?”
孔易怔怔地望着她,妻主的话像一道清泉,将他心中那点因父亲教导而生出的阴霾和压力瞬间冲刷干净。
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了起来:“我明白了,妻主。我不会的。”
“嗯。”陈娇微笑,“高永性子虽硬些,但品性不坏。你试着与他好好相处,就当多了一个兄弟。”
有了陈娇这番话,孔易心中的忐忑去了大半。待到第二日,高永依礼前来拜见正夫时,两人心中虽都揣着些紧张,但气氛倒也还算平和。
陈娇早已明确告知过他们二人,依照律法,她最终需娶足三位夫郎,因此未来还会有一位侧夫进门。
但除此之外,她绝不会再纳侍夫。她的要求很简单:只希望他们三人能和睦相处,如同家人,而非整日争斗,家宅不宁。
孔易和高永各自记着这话。最初的生疏在所难免,但两人都不是那种心思九曲十八弯、爱使小性子的人。
孔易活泼,带着少年人的赤诚;高永爽利,虽有戒备却也不失坦荡。陈娇待他们并无明显偏颇。
日常起居、份例用度皆是一视同仁,闲暇时也会分别或一同陪伴他们说话、用膳、甚至偶尔指点他们打理一些简单的家务。
日子如水般流过。陈娇平日并不十分忙碌,生意上的大事有陈吉、池兰、青青等人分担处理,她只需把握方向,定时巡视即可。
因此,她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多半留在了府中,与两位夫郎相处。
在陈娇有意识的引导和共同的相处中,孔易和高永渐渐熟悉起来。
他们发现,彼此的性格竟颇为投契。孔易喜欢高永做事利落、说话干脆,不似他认识的一些男孩那般扭捏。
高永则觉得孔易心思单纯,眼神干净,对他并无正夫的架子或算计,相处起来轻松。
当陈娇不在府中时,两人便常常凑在一处。孔易教高永识字、品画(虽然他自己也是半吊子),高永则教孔易辨认野菜、做些简单的竹编,或是讲些市井趣闻。
一来二去,两人竟真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感情日渐亲厚。
高永的父亲高郑氏,起初坚决不肯搬来陈府同住,总怕给儿子添麻烦,让人看轻了儿子。
但陈娇是诚心相邀,几次让高永去劝,自己也亲自见了高郑氏,言辞恳切:
“府中并无长辈,您来了,家中也更添人气。易儿年纪小,永儿初来,许多内宅琐事若有您在旁指点,我也更放心些。”
话说到这份上,高郑氏见陈娇确是真心实意,并非客套,这才犹豫着答应下来,搬入了陈府特意为他收拾出的一座清静小院。
陈娇冷眼观察,渐渐发现两位夫郎的父亲,教育方式截然不同。
孔夫郎是典型的传统男子,教导儿子的多是如何顺应妻主、如何在内宅立足甚至争宠的“生存之道”。
而高郑氏则不同,他自身性子和软,却从不要求儿子也如此。
面对外界的不公和欺压,他或许会害怕,却绝不会责怪儿子挺身而出的“泼辣”,反而会心疼儿子独自承担了太多。
他教导高永的,更多是脚踏实地、自尊自爱、以及如何将清贫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陈娇心中暗暗点头。她更欣赏高郑氏这种不内耗、不将外界压力转嫁给子女的教育方式。
高永能养成这般坚毅爽朗又不失善良的性子,与其父的言传身教密不可分。
她甚至觉得,让高永多与孔易相处,或许能把孔易从那些不必要的“内宅心术”中拉出来,让他活得更明朗开阔些。
后院渐渐步入她所期望的轨道——平静,和睦,甚至有了一丝家人般的暖意。
这让陈娇颇为满意,也更有耐心去等待、寻找那最后一位合适的侧夫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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