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淹没了庄园。
书房的窗帘紧闭。
只余桌上台灯一圈昏黄的光晕,将舟自横沉静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屏幕上是刚刚刷新的警方官方公告,措辞严谨,声明经过权威机构加急检测。
确认送检的“星沉浦”与“柏知予”样本之间,不存在生物学意义上的亲子关系。
公告呼吁公众尊重隐私,不信谣不传谣。
并表示对此次恶意造谣诽谤事件将依法进一步调查。
网络上的喧嚣,在铁一般的官方声明下,瞬间哑火大半。
虽然仍有零星质疑和恶意的揣测。
但主流舆论已经开始转向,不少人开始谴责最初散布谣言的账号。
同情星沉浦一家无端遭受的网络暴力。
舟自横盯着那短短几行字,看了很久。
直到确认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印入眼底,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线。
赌赢了。
意识深处,星沉浦的意志焦躁而沉默地逡巡着。
她没有立刻发问,但那压抑的疑问,灼热地炙烤着两人共享的精神领域。
舟自横知道,她需要给出一个解释。
她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你怎么做到的?」
星沉浦的声音终于响起。
舟自横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屏幕,投向窗外一片虚无的黑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瓷杯壁。
“普罗米修斯试剂的本质,是激发和强化人体潜能,加速细胞新陈代谢与修复,某种意义上,它也在‘改造’人体,朝着更优化、更坚韧的方向。”
她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而联结试剂,它复制的基因,是‘最初版本’的基因蓝图。那是你,星沉浦,最原始的基因序列。”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
“我一直在想,当一个人的身体被普罗米修斯试剂持续改造,其细胞、其基因表达是否会因此产生极其细微的‘漂移’?这种漂移,或许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根本性状,但在高度精密的基因比对层面,尤其是涉及亲子关系的核心位点比对时,是否能被检测出来,形成一种...‘非匹配’的结果?”
星沉浦静静地听着,她能理解其中的科学逻辑。
但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性,而非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只是一个猜测,一个基于药物作用机理的推论。”
舟自横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成功率或许只有一半,甚至更低。但是,”
她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那公告上。
“况且,这具身体...”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
“流淌的,不只有你‘星沉浦’一个人的血液。”
星沉浦瞬间明白了舟自横未尽的话。
这具身体,自从被舟自横用联结试剂强行“融合”占据后。
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两个灵魂、两种意志、甚至可能...两种不同生物特性的共生体。
舟自横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持续的“外来”干预。
普罗米修斯试剂的“改造”效应,叠加舟自横“入侵”可能带来的未扰动...
或许,真的在基因层面造成了某种奇特的“隔离”效果。
使得从这具身体采集的样本,与纯粹源于星沉浦原始基因的柏知予之间,无法匹配。
这解释了结果,但更凸显了她们处境的诡异与非人。
星沉浦沉默了。
一种生理性厌恶和庆幸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
庆幸于暂时保住了秘密,厌恶于这种“非人”的状态被以一种科学的方式揭示。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阿月端着一个平板走了进来,脸色比平日更加冷峻。
“星总,查到了。”阿月将平板放在舟自横面前,调出了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最初发布照片和谣言的那个八卦账号,背后的实际操控者,以及资金流入的最终指向...是张帆。”
“张帆”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舟自横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而意识深处的星沉浦,则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张帆。
张扬的弟弟。
和张扬一样,与星沉浦从最肮脏泥泞的孤儿院里一同拼杀出来。
淌过血,卖过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的跟随她的“兄弟”之一。
不同于张扬外露的沉默与隐忍,张帆更狠厉,更有野心。
但那份对星沉浦的敬畏与服从,曾经被认为是不容置疑的。
张扬在铂金宫事件中被舟自横果断“处理”掉了。
一条怕主人的狗,怎么会突然反扑?
舟自横没有立刻说话,她用手指缓缓划过平板上张帆那张略显阴鸷的照片。
「这个,你怎么看?」她在意识中,将问题抛回给星沉浦,语气里的讥讽并未掩饰。
她想知道,面对曾经“忠心耿耿”的部下的反噬,这位曾经的黑夜女王,会作何反应。
星沉浦的沉默持续了更长的时间。
这一瞬,她脑海中闪过的画面纷繁复杂。
忠诚?在绝对的利益,或者...仇恨面前,能值几斤几两?
张扬的死,真的那么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吗?
张帆当时的不动声色,究竟是隐忍,还是早已心生异志,在等待时机?
而现在,这个时机似乎到了。
星沉浦的声音终于在意识中响起,听不出丝毫温度:
「杀了。」
所有威胁到柏锦、威胁到她们家庭的外界因素,无论曾经是谁,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只有死路一条。
舟自横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她甚至轻轻点了点头。
“这件事对他威胁可不小。”舟自横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分析着局面,“一条怕主人的狗,突然敢反扑主人,通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确定你不会杀他——比如,他掌握了某种足以同归于尽的把柄,要么,他确定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你搞不到他,或者不敢去搞他。”
星沉浦的意志在意识中凝聚,跟着舟自横的思路飞速运转。
把柄?张帆能掌握什么把柄?关于铂金宫?关于组织过去的某些交易?
这个可能性让星沉浦心中一凛。
但舟自横提到的第二种可能,更让她和星沉浦同时警觉。
张帆现在在哪里?
报告显示,那个操控账号的Ip地址经过了重重跳转和伪装,指向海外某个无法追踪的服务器。
以星瀚集团和“组织”残留的情报网,竟然一时无法准确定位他的藏身之处。
这说明,他很可能受到了某种庇护,或者躲在了一个信息屏蔽非常严密的地方。
什么地方,是连星沉浦都难以轻易触及,或者需要忌惮的?
一个答案,同时浮现在两人脑海中。
让她们共享的这具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警局。
或者说,受到警方严密保护的某个安全屋,甚至...就是市局内部。
如果张帆主动向顾清投诚,以举报人或污点证人的身份,将自己置于警方的羽翼之下...
这个念头,让书房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舟自横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如果张帆真的在警局,如果他手中真的掌握了某些关于“星沉浦”过去不干净交易的证据...
那么,一旦他在警方保护下开口,吐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星沉浦”这个人,连同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被拖入无法洗脱的腥臭泥潭。
铂金宫案或许只是个引子,更多陈年旧账、灰色交易、乃至无法见光的血腥过往,都可能被翻出来。
顾清本就对星沉浦疑心重重,如果再加上张帆这把来自内部的“钥匙”...
后果不堪设想。
舟自横闭上了眼睛,右手抬起,用力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星沉浦在意识深处,也感到了同样的沉重与焦灼。
她比舟自横更了解张帆,知道他并非莽夫。
他选择这条路,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认定这是唯一能报复的途径。
让他闭口,恐怕没那么容易。
书房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舟自横按揉太阳穴的手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眼底深处那片平静被一种锐利所取代。
“看来,”舟自横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可闻,“得亲自出马了。”
这句话,既是对阿月说的,也是对意识深处的星沉浦说的。
阿月眼神一凛,立即明白了什么,腰背挺得更直:“需要我准备什么?”
舟自横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这一次,她伸手,“唰”地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明灭。
她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孤峭
星沉浦在意识深处,没有反对。
在这一点上,她们再次达成了共识。
“准备车。”舟自横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去市局。另外,联系我们在里面的‘眼睛’,我需要知道张帆现在确切的位置、看守情况、以及...顾清今天的行程。”
她的声音平静。
“是!”阿月肃然应命,迅速转身离去安排。
书房里,又只剩下舟自横一人。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深。
亲自去见张帆...或许,也不仅仅是为了让他闭嘴。
有些疑问,有些旧账,也该当面,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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