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那纷乱复杂的思绪实在难以用三言两语说清。
我索性按住语音键，对着话筒低声讲述起来。
“还记得在申都时，那个不请自来上门送符的老道士吗？”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昨晚在饭店，我们碰上了，还交了手……结果今天上午，他的尸体就被发现横陈在街上了。”
我尽量用最简练的语句将发生的事情告诉虞觅。
片刻后，虞觅也给我回了条语音，“别急，我马上就到阎罗殿了！”她的语气满是激动，听得出来她也很期待。
我们几个刚从喧闹的大街返回酒店。
方才街边商户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犹在耳边，关于那老道离奇暴毙的种种骇人猜测。
午餐已决定让服务员直接送到房间，此刻谁也没有外出吃饭的心情。
只想知道那诡异夺走老道性命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虞觅迟迟没有回消息，等待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我们三人围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焦灼。
岑苍栖则一副迷茫无知的模样看着我。
此时的消息提醒音显得格外悦耳。
我点开虞觅发来的长语音，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问了厉殊，可是……”她的语气带着点挫败。
“他说地府每日迎来的阴魂数不胜数，无法判断我们口中的老道到底是谁……”
“我就照着你说的给他描述了一番，他就问我那老道的名字……这上哪知道去？”
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疑虑更深。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给我一种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感觉。”
“我懒得再问他，这会儿准备自己去地府溜达一圈，亲自找找看。”
虞觅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我们耳中。
那离魂咒他一眼便能识得，怎会不知被残忍杀死的老道具体是谁。
不过他的刻意隐瞒，倒是能让我们知道，这老道并非寻常死亡。
这也就够了。
我收回思绪，给虞觅回了消息，语气里带着担忧，“你毕竟是个活人，别四处在地府瞎溜达，省得出什么意外。”
“果然死的蹊跷。”徐叙沉声分析道。
他眉宇间凝着思索。
“我竟不知青城还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这桩命案太过离奇，警方若迟迟没有线索，必定会上山请三才观的高人下山一探究竟。”
“那我们岂不是……”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一股本能的抗拒涌上心头。
我还没准备好与三才观的人正面相对。
也许是我的一切苦难都跟三才观有着无法斩断的联系，一种深植于心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别太担心，”徐叙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有这人皮遮掩，他们未必能立刻察觉到你和银珠的不同。”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待在酒店，尽量闭门不出。”
他目光扫过我们，“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去打探。”
“嗯……”我点头应下，心里却已翻腾起另一个念头。
“趁着警方还没惊动三才观，下午我们去附近的那家博物馆转转。”
“也行。”徐叙点头同意。
匆匆对付完午饭，我们再次走出酒店。
博物馆距离我们住的这家酒店不远，不过两三百米的路程。
出乎意料的是，馆内参观者竟络绎不绝。
看来，青城地下深埋的古墓以及那些未知的历史，对这些远道而来的游客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步入展厅，时光仿佛倒流。
一件件历经岁月洗礼、从幽深地底重见天日的古物，静静躺在柔和的灯光下。
我放慢脚步，仔细端详着那些源自前朝古代的器物——陶罐、玉器、铜镜……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悄然滋生。
冰冷的玻璃展柜内，陈列着做工精美的器具，尤其是那些经过精心修复、轻薄如蝉翼的古代纱衣。
目光流连其上，我不禁恍惚。
若我昔日的衣物能跨越时光存留至今，是否也会被如此珍重地展示？是否也是这般脆弱而华美的模样？
“小姐……”银珠悄然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来到这里，我……我感觉像是走进了越朝的市集。”
我心头微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几件瓷器碗碟。
“看那些碗筷上的花纹款式，”银珠的声音带着追忆的迷离，“真的……和越朝时常用的非常相似。”
她的指尖隔着玻璃，虚点在一件边缘描着金线的碗上，声音更低。
“尤其是这种带金边纹饰的……银珠记得，那是唯有皇室宗亲才能使用的规制。”
越朝？
理智告诉我，这不太可能。
一是青城距离传说中越朝故地的玉山村太过遥远。
二是银珠死后，魂魄一直滞留在三百年前就已覆灭的越朝遗址。
玉山村那里，才是越朝小国最后的印记。
我拿出手机，飞快地搜索出几个大致同期朝代的典型器物和服饰图片，递给银珠看。
“古代的东西，许多都是代代相承的，”我轻声解释。
“后一朝代总会继承前一朝代的精华，再融入自己的风貌，久而久之，差异才逐渐显现，而越朝……”
我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
“越朝持续的时间不长，留下的痕迹本就稀少模糊，这青城，太大了。”
博物馆冷白色的灯光均匀地洒在玻璃展柜上，映照着尘封千年的器物，无声诉说着过往。
银珠站在我身侧，目光痴痴地流连在那些展出的服饰与器具之间。
她的眼神里，盛满了对生前时光的深切怀念与眷恋。
这些相似的器具与服饰，让她恍惚觉得，自己并非身处百年之后成了一具冰冷又虚无缥缈的阴魂，而是仍在那个早已消散的王朝檐下。
与我不同，我缺失了关于过去的记忆，面对这些陈列品，内心并无太大波澜。
来到这博物馆，也只带着一个目的。
那便是从这些展出的物品中，寻找一丝属于我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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