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大学的选课系统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学生们各显神通，只为抢到那些口碑好、任务轻、给分高的“神仙课程”。而《大学生心理健康与自我成长》这门课，因其授课的张教授风趣幽默、从不点名、期末只需交一篇心得而备受追捧，一座难求。
周三下午，阳光西斜，给教学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江诗韵提前十分钟来到教室，习惯性地选择了中间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几株高大的银杏树，叶片已初染秋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喜欢这个位置，既有足够的光线，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她摊开笔记本和教材，笔袋整齐地放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上课。阳光透过玻璃，温柔地洒在她低垂的眼睫和纤细的手腕上，给她周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周围陆续有同学进来，嘈杂声渐起，但她仿佛自成一方静谧天地。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时，教室门口一阵骚动。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带着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正是范俊武。他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发微湿，呼吸还有些急促，黑色的运动外套随意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
他迟到了，而且看起来对这堂课毫无准备，手里只捏着一支笔，连本书都没带。他站在门口，锐利的视线快速扫过几乎坐满的教室，寻找空位。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并未眷顾他。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零星几个分散的空位，以及——江诗韵旁边那个显然被人故意用书包占着的座位。
范俊武的眉头瞬间拧紧，低声咒骂了一句。他认得那个占座的书包，是他室友邵峰的。那家伙肯定是看到旁边坐的是江诗韵，临时怂了溜号了，发信息让他来顶包，信息他刚才跑得太急根本没看。
现在怎么办？坐，还是不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唯一的空位旁。江诗韵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银杏树，阳光勾勒出她恬静的侧脸和优美的颈部线条，神情专注而柔和，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和他内心的挣扎。
周围已经有细小的议论声响起，不少人认出了这对论坛上的“风云人物”，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
范俊武深吸一口气。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他没得选。总不能一直傻站着。他硬着头皮，迈开长腿，在一片探究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那个空位。
椅子被拉开的声音惊动了正望着窗外出神的江诗韵。她转过头，恰好对上范俊武有些别扭和不耐烦的视线。
四目相对。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江诗韵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随即迅速被一层疏离的薄冰覆盖。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到他。
范俊武也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一屁股坐下，把手里那支可怜的笔扔在桌上，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阳光和运动后的气息，不算难闻，甚至有种蓬勃的生命力，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极具侵略性地侵入了江诗韵周围的清新空气。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位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气氛尴尬得几乎能结冰。
上课铃适时响起，救了场。张教授笑眯眯地走上讲台，开始了他的授课。
然而，对于并排坐着的两人来说，这堂课注定无法专心。
范俊武如坐针毡。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需要安静坐着听讲的文科课程。教授讲的东西在他听来如同天书，枯燥乏味。他一会儿烦躁地挠挠头，一会儿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唯一的笔，长腿在狭小的桌椅下似乎无处安放，偶尔会不小心碰到江诗韵的椅子腿。
每一次轻微的碰撞，都让江诗韵的背脊下意识地绷紧一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那人散发出的不耐烦和躁动能量，像一团不稳定的小型风暴，扰得她难以集中精神。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教授的讲课和笔记上，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字迹工整清秀，一行行铺满纸页。
课间休息时，范俊武几乎是立刻弹起来，快步走出教室透气，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江诗韵暗暗松了口气，拿出水杯喝了一小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空荡荡的桌面上那支孤零零的笔。她注意到那是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签字笔，笔帽甚至有些磨损了，和他这个人张扬的外表似乎有些不符。
下半节课，范俊武似乎放弃了挣扎，破罐子破摔地开始……走神。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教室里游移，最后，不知不觉地，落在了身旁那只正在快速书写的手上。
女生的手很漂亮，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她握笔的姿势很标准，写字时手腕悬空，动作流畅而稳定。阳光跳跃在笔尖和她的指尖，仿佛镀上了一层碎金。
范俊武看得有些出神。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安静地观察过一个女孩写字。这和他熟悉的、充满力量与碰撞的世界完全不同，是一种细腻的、安静的、需要极大耐心的事情。他甚至能隐约闻到从她那边飘来的、极淡的馨香，像是某种洗衣液的干净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舞蹈房常用的松香。
这种安静和专注，莫名地让他躁动的心绪平和了一丝。他忽然想起早上在散打馆，自己也是这般全神贯注，只是表达的方式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张教授布置了一个随堂小作业，要求下课前上交。
范俊武猛地回神，心里咯噔一下。作业？他连笔都只有一支，笔记本更是天方夜谭。
眼看周围的同学都开始低头疾书，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不自然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江诗韵。
江诗韵写字的手一顿，略带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范俊武避开她的视线，目光飘向别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喂……那什么，作业……借我抄一下。”
江诗韵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看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了看他那副明明有求于人却还硬撑着不爽表情的脸。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拒绝：“不行。”
说完，她便重新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留下一个冷淡的侧影给他。
范俊武被噎了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他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连一句委婉的托辞都没有。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见她完全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悻悻地收回目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最后，他只能极其不情愿地、歪歪扭扭地在那支旧笔的帮助下，在自己的手臂上记下了几个关键词糊弄了事。
下课铃终于响起。
范俊武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看也没看江诗韵一眼，抓起那支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背影里都透着一股“算你狠”的憋闷。
江诗韵则是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笔记本仔细地放入包中。直到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她才站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个即将消失的、带着明显不爽气息的高大背影上。
窗外的夕阳正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微微抿了抿唇，心里那点因为他借作业而产生的不快，似乎被这秋日傍晚的光晕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
好像……也没论坛上说的那么可怕。
只是，真的……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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