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体试验”这四个字，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风，瞬间穿透了徐易辰刻意维持的技术性冷静，狠狠凿击在他的心防之上。
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自己亲手设计的“工具”必将沾染上活人的鲜血与灵魂。
但当这一刻被鬼骨长老如此轻描淡写地宣布时，一种混合着厌恶、恐惧与无力感的生理性不适，依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胃部阵阵抽搐，脊背发凉。
他将不得不以设计者和观察者的身份，近距离目睹自己的“作品”，如何在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刻下冰冷无情的印记，将他们导向既定的、悲惨的结局。
翌日，阴暗的工坊旁，一间特意清理出来、墙壁上新增了更多禁锢与监视符文的密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墓穴。
三名青年被两名面无表情的血魂宗弟子押了进来。
他们衣衫褴褛，沾满污垢，裸露的皮肤上能看到新旧交错的伤痕。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的眼神，空洞、呆滞，仿佛早已被抽走了灵魂的光彩，只剩下麻木的躯壳。显然，这些是血魂宗从某个被摧毁的村庄、或是某个冲突中掳掠来的“消耗品”，是魔道眼中与妖兽魂魄无异的“材料”。
鬼骨长老亲自上前，他枯瘦的手指拿起三枚暗红色的“魂烙环”，动作精准而冷漠，如同给牲畜打上标记，逐一戴在了三名青年僵硬的手腕上。
手环扣合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启动。”鬼骨长老沙哑地命令道。
徐易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依言通过控制玉符，激活了三个系统手环。
手环表面幽光流转，微不可闻的嗡鸣声响起。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场笼罩了三名青年。
他们原本呆滞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外来的驱动力。
“基础任务发布：淬体拳，一千次。
时限：两个时辰。”一个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意念声音，通过手环直接传入三名青年的脑海。
与此同时，手环释放出微弱的、带着刺激性的电流，混合着一种具有强烈催眠和引导效用的灵魂波动，如同无形的鞭子与糖果，驱使着三名青年开始动作。
他们的眼神依旧空洞，但身体却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偶，开始机械地、一丝不苟地挥动拳头，演练起一套简单却极其耗费体能的拳法。
动作标准得可怕，仿佛早已被刻入了骨髓。
密室一侧的水镜上，实时显示着三条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目标甲：肉身强度+0.01%，肌肉活性提升，灵魂波动平稳度+2%，杂质剥离率0.5%…”
“目标乙：肉身强度+0.008%，经脉韧性微增，灵魂抗性减弱，纯净度指标上升…”
“目标丙：肉身强度+0.012%，气血运转加速，意识活跃度持续降低，契合度模拟计算中…”
数据冰冷而客观，记录着“材料”正在被高效“加工”的过程。
徐易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那三张年轻却麻木的脸庞，将注意力集中在数据记录和系统运行状态的监控上。
他试图将自己完全代入一个冷漠的“研究员”角色，观察、记录、分析，就像前世分析那些枯燥的金融数据一样。
然而，眼角的余光依旧无法完全避开那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操控、压榨的场景。
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系统的驱使下，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潜力，灵魂被一点点“打磨”得趋于所谓的“纯净”（实则是失去自我），他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喉咙发紧。
这场景，比他前世在灰色地带见过的任何暴力催收、任何商业倾轧，都要赤裸和残酷百倍，这是对生命本身最直接的践踏与异化。
试验日复一日地进行。
系统发布的任务越来越严苛，从基础的淬体拳，到负重疾行、承受特定属性的能量冲击、甚至包括一些扭曲意志的精神试炼。
奖励依旧是那点微薄的、缓解痛苦或带来短暂力量感的刺激，如同吊在拉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
到了第三天，变故发生了。
其中那名被标记为“目标丙”的青年，或许天生体质就相对孱弱，或许是因为系统连续不断的极限压榨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底线。
在进行一项名为“阴煞贯体”，旨在强化其对阴属性灵力适应度的任务时，他原本机械挥舞的手臂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土，紧接着，他身体剧烈颤抖，猛地张口，“哇”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
他眼中的麻木被极致的痛苦取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萎靡，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龟裂，生命能量正在飞速流逝。
几乎在他倒下的同一时间，他手腕上的“魂烙环”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嗡鸣，血光闪烁。控制玉符上对应的数据条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并弹出警示：
“警告！容器丙生命体征急剧下滑！肉身崩溃度35%并持续上升！灵魂结构出现不可逆损伤！判定：损耗过度，已无优化价值，建议即刻废弃！”
冰冷的电子音在密室内回荡。
鬼骨长老兜帽下的目光扫过水镜上的数据，又瞥了一眼地上蜷缩抽搐、奄奄一息的青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损坏的工具。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挥了挥。
旁边侍立的一名血魂宗弟子立刻上前，脸上带着习以为常的冷漠，如同清理垃圾一般，一把抓住那青年的脚踝，毫不费力地将其拖离了密室。
地面上，只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和空气中弥漫开的、更加浓郁的血腥气。
而另外两名青年，对身边同伴的惨状和消失，竟没有丝毫反应！
他们依旧眼神空洞，如同最精密的机器，麻木地、一丝不苟地继续执行着系统下达的指令，挥拳，运转功法，承受痛苦……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毫无关系，或者说，他们的感知和情感，早已被系统剥夺或扭曲。
徐易辰的拳头在宽大的袖袍中死死握紧，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深沉的悲哀与自我厌恶，在他胸腔中翻涌、冲撞。
他亲眼看到了，他制造的不仅仅是一个“系统”，更是一条高效率的、冷酷无情的“人命消耗与筛选流水线”！它将活生生的人视为材料，测试、压榨、筛选，合格的继续“加工”，不合格的则像废料一样被随手丢弃。
这种视觉、听觉、嗅觉全方位的冲击，远比之前在识海中推演、在玉简中勾勒，要强烈千百倍，血淋淋地撕开了一切自我安慰的伪装。
然而，鬼骨长老对此的反应，却让徐易辰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看着水镜上迅速平复、只剩下两条绿色数据流的状态，以及系统精准的预警记录，那沙哑的声音中，竟然透出了一丝满意？
“嗯，预警机制反应迅速，判断准确。”
鬼骨长老缓缓点头，点评道，“能在容器彻底报废前及时识别，避免继续投入无效资源，甚好。
看来，徐大师你的这套设计，在控制‘损耗’与‘收益’的平衡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魔道的逻辑，冰冷而高效，将生命的消逝仅仅视为一种“资源浪费”的避免。
这种价值观，让徐易辰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与格格不入。
“试验继续。”
鬼骨长老毫无感情地命令道，“加大任务强度梯度，我需要看到这套系统的极限在哪里，以及在不同‘材料’身上的稳定性差异。”
徐易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麻木。
他知道，他必须继续待在这个地狱般的实验室里，面对这残酷的“优化”过程，记录下每一个冰冷的数据。
同时，在心中将那颗名为“净魂之种”的复仇之芽，埋得更深，更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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