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郑府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烛火将几张神色各异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郑芝龙端坐主位，下首是郑芝豹、施琅等寥寥数名最为核心的心腹将领，以及面色复杂、垂首不语的郑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与不安的诡异气氛。
郑芝龙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后的疲惫与决绝，开口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所议之事，关乎我郑氏一族之生死存亡，绝不可外泄。”
众人心中一凛，知是重要事情。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前日，我秘密会见了洪亨九。……”
郑芝龙开门见山，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家主口中证实，依旧让人心神剧震。
郑芝龙略去了具体细节，只简略说道：“北朝摄政王，有意招抚我等。开出的条件……极为优厚。允诺保留我等现有之地盘、兵马、船队，并册封爵位，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说完，郑芝龙不再多说一个字，静静地看着众人的反应。
密室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郑芝豹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交加的光芒，他本就对隆武朝廷那些指手画脚的文官不满，若能保住实力并获得清廷正式册封，无疑是眼下困境中的一条出路。
施琅眉头微蹙，他心中对清廷并无好感，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主公既已倾向于此，他作为部将，也只能服从，只是内心深处对那“投诚”二字，终究有些芥蒂。
而郑森，在听到“洪亨九”三字时，身体便微不可察地一震。
当父亲说出“招抚”、“册封”等词时，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痛苦与挣扎。
洪承畴是何人？是大明的叛臣！是引清兵入关的罪魁祸首之一！
父亲竟要与这等人物媾和，甚至要……投诚？
那朝廷呢？皇上呢？他一直所接受的那些忠君报国的教诲又算什么？
一种信仰崩塌的眩晕感袭击了他，让他几乎无法稳坐。
定了定神，郑森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父亲！此事……此事关乎名节大义，是否……再斟酌？北朝乃异族，凶残暴虐，岂可轻信？我等世受明恩，如今若行此……此举，天下人将如何看我郑家？”
说完，郑森血气上涌，整个脸都变得通红。
郑芝龙面色一沉，不悦地打断他道：“森儿！迂腐之见！如今天下大势已去，李、张败亡，两广暗通北朝，刘体纯虎视眈眈，福州那个小朝廷除了空谈大义，还能给我郑家什么实质帮助？
名节？名节能当饭吃，能抵得过刘体纯的炮舰吗？能赎回你二叔吗？我此举，乃是为保全我郑家基业，为这数万跟随我等的弟兄寻一条活路！”
他语气一转，厉声道：“此事我意已决！尔等只需谨记，严守秘密，整饬部伍，随时听候调遣！至于朝廷那边……”
他眼中寒光一闪，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中的意味，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多年的海盗生涯，让他浑身上下带着一股霸气和武断。
拿隆武朝廷做投名状，几乎已是必然的选择。这是大家心里面的共识。
以前在海上打打杀杀，为达到目的，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也是司空见惯，大家见怪不怪了。
郑森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在父亲凌厉的目光和叔父等人沉默的态度下，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头，心中五味杂陈，一片冰凉。
他仿佛看到郑家这艘大船，正驶向一个与他理想中完全相反的，布满迷雾与耻辱的未知海域。
他能做什么？能够扭转这艘大船的航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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