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温度像被抽走了魂魄,林川的后颈贴着潮湿的砖墙,冷得肩胛骨直打颤。
他搓了搓手,指节发出轻响:“哥,你们这空调比我家楼下包子铺的还差,建议投诉物业。”
老黑正盯着墙角的电子钟,闻言眼尾一抽,枪管在水泥地上磕出火星:“闭嘴。”
“要不我讲个故事暖场?”林川往前蹭了半步,故意让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声,“《一个绑匪和他错过的春晚》。”他突然挺直腰板,扬起下巴模仿春晚主持腔,“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今晚我们特别节目——‘绑匪转型之路’!”
“噗。”
小刀抱着霰弹枪的手松了松,嘴角憋出个笑涡。
这小子刚满二十,圆脸蛋还带着没褪尽的婴儿肥,洗得发白的灰t恤上印着“小刀喜剧夜”,字母边缘都磨成了毛边。
老黑的巴掌刚抬到半空,瞥见他泛红的耳尖,又重重垂了下去——这是他从劳务市场捡来的愣头青,上个月还在夜市卖炒粉,为五百块跟人打架被开除,现在连枪都握不稳。
林川余光扫过通风口,一道极淡的反光像萤火虫似的闪了闪。
他想起王探长说过,特警的夜视仪会在金属表面反光——看来人已经摸上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话题一转:“说个真事,我以前在喜剧团有个师哥,专门给黑帮写段子。有回他跟老大说,‘您这威胁人的台词该换换了,现在观众爱听真心’。老大问‘真心能换钱?’他说‘能换命’——后来那老大真金盆洗手开了烧烤摊,现在生意好得要排队。”
小刀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t恤上的“喜剧夜”三个字。
林川盯着他泛白的指节:“小刀哥,你说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小刀猛地抬头,霰弹枪差点砸到脚面。
“你衣服上印着呢。”林川指了指他胸口,“虽然洗褪色了,但‘小刀’俩字还能认出来。”他顿了顿,声音放软,“我师哥也爱穿这种旧t恤,说上面有观众的掌声味。”
老黑突然咳嗽一声,枪管重重戳在林川后背上:“少套近乎。”但他的目光扫过小刀发亮的眼睛时,明显滞了滞——这小子来投奔他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当喜剧演员”,现在却跟着他在地下室吃冷馒头。
墙的另一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
林川耳尖微动——那架老钢琴的琴键有些走音,c大调的do发成了re,但节奏分明是摩尔斯电码。
他低头假装活动手腕,脚尖在地上轻轻叩了三下:短,长,短——“等”。
又叩两下长音:“我”。
“冷……救……林。”苏晚晴的手指按在琴键上,指甲盖被冻得发紫。
她能听见林川的脚步声就在墙的另一侧,像敲在她心脏上的鼓点。
上次这么冷还是在维也纳,她穿着晚礼服站在后台,手指僵得按不动琴键,是林川举着暖手宝蹲在幕布后,用冷笑话把她逗得直抽气:“知道钢琴家最怕什么吗?怕观众说‘这琴弹得比我家狗啃骨头还难听’——不过你不一样,你弹的是月光,狗啃的是骨头。”
“别搞小动作!”老黑突然吼道,枪管顶在林川后颈的动脉上,“我数到三,再废话——”
“三!”林川抢着喊,咧嘴一笑,“哥,喜剧人灵感来了挡不住。最后一个笑话,讲完保证消停。”他吸了吸鼻子,声音突然放轻,“有个女孩,她从小弹钢琴,手指冻得像胡萝卜,可她不敢哭,怕眼泪滴在琴键上结冰。后来有个代驾司机跟她说,‘冷就直说,我给你讲热乎的’。你猜怎么着?”他转头看向老黑,“那司机现在想帮她把冰融化。”
老黑的手颤了颤。
他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短信:“事成后加钱,别伤了苏小姐。”可刚才小刀给苏晚晴送水时,他看见那丫头缩在墙角,睫毛上沾着水珠,像他老家屋檐下冻僵的麻雀。
电子钟的绿光如幽灵般跳动着,最终定格在了 21:50。林川的目光紧盯着老黑,那男人的眼尾微微发红,显然是长时间吸烟的结果。烟灰缸里的十七个烟头整齐地排列着,仿佛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直线,这无疑是强迫症的一种表现。
与此同时,小刀手中的霰弹枪保险栓不断地被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他的指腹已经因为过度摩擦而微微发红。而通风口的反光则越来越密集,就像是有人在上面撒了一把碎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哥,我渴。林川的喉咙干涩,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老黑还未开口,小刀却突然像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摸出了半瓶矿泉水。塑料瓶上还残留着小刀的体温,当他将瓶子递过来时,林川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哥……小刀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老黑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清楚地看到小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就像被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一样。
这一幕,让老黑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场景。当时,他在工地上被工头欺负,一个小工默默地递给他半块馒头。那个小工的眼神和此刻的小刀如出一辙,充满了犹豫和怯懦。
地下室里的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呼啸着穿过通风口,带来丝丝凉意。林川拧开瓶盖,冰水顺着喉咙流淌而下,然而,那股凉意却仿佛从脚底升腾起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特警强攻只剩下短短十分钟。
他望着苏晚晴所在的那面墙,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琴音,是升c调的mi,像句没说完的“等”。
老黑的手机在兜里震动。
他掏出看了眼,脸色骤变。
林川瞥见屏幕上的消息:“22:00准时行动。”他突然笑出声,把半瓶水递回给小刀:“谢了,小刀哥。对了——”他压低声音,“你这喜剧夜的t恤,该换件新的了,上面该印‘小刀转型记’。”
小刀接过瓶子,指腹蹭过“喜剧夜”三个字,突然咧嘴笑了。
老黑的枪还抵在林川腰上,却没了刚才的狠劲。
电子钟的数字跳到21:59,通风口的反光连成一片,像黎明前的星光。
“哥,”小刀突然说,“我、我想去买包烟。”
老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川。
墙角的钢琴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泛着暗光的琴键。
林川摸了摸裤袋里的代驾本——里面夹着的琴谱最后一页,“谢谢你让我看见光”几个字被体温焐得温热。
22:00整。
通风口传来玻璃碎裂的轻响。
玻璃碎裂的脆响混着冷风灌进地下室时,林川正用拇指摩挲矿泉水瓶上的水珠。
小刀的掌心还残留着刚才递水时的温度,少年带着颤音的“真心比套路走得远”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记忆里——那是三年前在地下剧场,他演完《代驾奇遇记》谢幕时说的话,观众席最后一排有个圆脸蛋的小子,鼓掌声比谁都响。
“啪!”老黑的手机砸在水泥地上,震得林川后颈的铁链跟着晃。
他抬头正撞进老黑泛红的眼尾,那男人喉结动了动,像被掐住脖子的老狗:“赵景天说……天亮前必须拿到苏晚晴的股权转让书。”他蹲下身捡手机,钱包从裤袋滑出来,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飘落在林川脚边——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玩具熊,背景是挂着“生日快乐”横幅的出租屋。
林川弯腰用指尖勾住照片边缘,递回去时故意顿了顿:“你女儿上个月刚满七岁吧?”老黑的瞳孔骤然收缩,枪管“咔嗒”顶在他太阳穴上,却没用力。
林川能闻到他身上混着烟草味的风油精气息——西南边防的老兵总爱用这个防蚊虫,他师哥在云南演过慰问演出,说那味道比军号还能让人想起营地。
“你到底——”老黑的话被小刀打断。
少年攥着霰弹枪的手在抖,枪口歪向墙角,声音却突然清亮:“哥,他说得对。那天我给苏小姐送水,她蹲在钢琴边给我看手机里的猫视频,说‘你要是喜欢喜剧,等这事了我介绍你去市剧院’。”他喉结滚动两下,“她连我手凉都看出来了,让我揣着暖宝宝送水。”
老黑的枪垂了半寸。
林川瞥见他左手无名指有圈浅色戒痕——这是结过婚又离了的人才有的印记,和钱包里只有女儿照片的细节对上了。
他往前挪了挪,铁链在地上拖出沙哑的响:“赵景天给了你五万定金吧?但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你们吗?”他压低声音,“因为你们是‘可替换的刀’。等苏晚晴签了字,他连尾款都不会打——你女儿的生日蛋糕,会变成他别墅里的烟灰。”
老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今早去便利店买烟,老板娘盯着他脖子上的刀疤直皱眉;想起女儿在电话里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能陪我吹蜡烛吗”;想起赵景天派来的马仔拍着他肩膀说“这活简单,吓唬吓唬就行”——可现在地下室的监控对着苏晚晴的方向,赵景天短信里的“别伤了苏小姐”,怎么看都像“别留活口”。
“你怎么知道这些?”老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林川指了指他的军靴:“左脚鞋跟磨得比右脚薄三毫米,西南边防的红土路我熟。”他又指了指老黑裤袋里鼓起的药盒,“布洛芬缓释胶囊,旧伤发作时吃的——我师哥在边防演过三年,说老兵的疼比天气预报还准。”他笑了笑,“至于你女儿……”他踢了踢脚边的照片,“背景墙上贴的拼音表,最后一行是‘爸爸生日快乐’,写错了‘爸’字,老师用红笔圈出来的。”
老黑的手开始抖。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踩点时,苏晚晴从办公楼出来,有个代驾司机追着给她递伞——就是眼前这人。
当时他觉得这代驾疯疯癫癫,现在才明白,人家早把他们的底摸得透透的。
墙的另一边传来钢琴键被按下的闷响。
林川耳尖微动——苏晚晴在敲《小星星》的变调,三长两短,是摩尔斯电码的“赵”字。
他低头用鞋跟在地上划了道线,又点了三下——“确认”。
“哥,”小刀突然把霰弹枪保险栓推上,“我不想当刀了。”他蹲下来帮林川解铁链,金属扣卡住时,他急得鼻尖冒汗,“这锁我偷师了半个月,肯定能——”
“叮!”
老黑的手机又亮了。
林川瞥见屏幕上的消息:“22:10未反馈,撕票。”他猛地拽住老黑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肤:“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女儿要的不是蛋糕,是爸爸。”他的声音突然带了点喜剧团练声时的尾音,“再说了,咱仨组个喜剧团多好?你负责讲边防故事,小刀说单口,我——”他咧嘴笑,“我负责把你女儿的拼音错误编成段子,保准能上春晚。”
老黑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小刀颤抖的手终于撬开铁链,望着林川手腕上被磨破的红痕(和他女儿戴的平安绳一个颜色),望着通风口外越来越密的脚步声——那是王探长的人到了。
“把枪放下。”老黑突然说。
他举起自己的配枪,保险栓打开的轻响在地下室格外清晰。
小刀猛地抬头,霰弹枪“当啷”掉在地上。
林川也僵住了——但老黑没有指向他,而是指向墙角的监控摄像头。
“咔!”
子弹穿透摄像头的瞬间,墙的另一边传来苏晚晴压抑的抽气声。
老黑转身时,林川看见他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他蹲下来捡起女儿的照片,用拇指蹭掉上面的灰尘:“我入伍那年,团长说——”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两下,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通风口外传来王探长的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老黑猛地站起来,把林川推到身后。
小刀捡起霰弹枪,这次握得很稳,枪口朝上对准天花板。
林川摸了摸裤袋里的代驾本——里面夹着苏晚晴昨晚塞给他的琴谱,最后一页用钢笔写着“等天亮”。
他望着老黑绷紧的后背,突然明白这个男人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地下室的电子钟跳到22:12,通风口的光突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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