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来公司的目的，自然是“灵境”这项技术。
超脱于传统互联网形式的灵境也就是元宇宙，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的，当然是这项技术在军事层面所能够提供的巨大作用。
别的暂且不提，单一个可以百分百与现实相同但不会出现真正死亡的军事演习，就有着无法估量的价值了。
于是，林默就带着上面交代的任务，来公司和战略投资部的老朋友们也就是翡翠、托帕和砂金三人来商量一下是否可以达成什么合作。
不过这一次，因为托帕和砂金去处理三体星系的善后工作，所以负责接待林默的除了翡翠还有欧珀。
林默谢绝了引路，然后熟门熟路地推开了战略投资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翡翠此时正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讲电话。
“托帕，那边你盯着点，地下城的残骸还有星球碎片里肯定会有不少留存下来的东西，让清扫小组的人仔细点。”
她听到脚步声，侧过半张脸对林默点了下头，继续对着话筒说，“砂金呢？...已经在处理“志愿者”的事了吗？行了我知道了。”
她挂断通讯，转身时嘴角已经挂上那抹林默看了三十多年的介于真诚和营业之间的微笑。
“来啦。托帕和砂金在三体星要处理不少事，你们也知道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随手从恒温酒柜里拿出瓶琥珀色的液体，倒了小半杯推过来，“尝尝，巴纳德-1那边新送来的特产，味道不错。”
林默接过杯子，直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酒等下再喝吧，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我为什么来，你清楚。”
“为了‘灵境’。”翡翠了然地点头，又倒了一杯然后自己抿了一口，“怎么说，你们那儿什么态度？”
“嗨，势在必得呗。”林默言简意赅，“老大的意思也简单，技术我们也没指望能买，真买了也未必能马上吃透，还不如扎实点慢慢逆向慢慢学了。”
“所以，你们是想要匹诺康尼的单独名额，是吧？”翡翠明白了林默的话，“最好还是不开放的那种？”
“要我说还真就喜欢到你们这儿出差，太省事儿了。”林默点点头，小喝了一口。
“稍微详细点的情况，然后开个价。别太离谱，我们可以直接签了。”
翡翠闻言却笑了笑，伸手在桌面一划，一道全息投影亮起，显现出一个穿着双排扣黑色西装、头戴霍姆堡毡帽的矮个子青年影像。
青年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一个复杂的星图模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介绍个人给你认识，”翡翠说，“欧珀，石心十人之一，目前主要负责匹诺康尼项目的具体落地。这方面的事，你跟他谈更直接。”
“当然，我可以透露一下。董事长在这件事上，没什么意见。”
影像中的欧珀这时才像刚被唤醒，抬起头，扶了扶帽檐，透过投影看向林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默看着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心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释然了。
公司在人才选拔上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陈浩手下奇人异士众多，何况如今寿命延长，外貌早已不是判断资历的依据。
“林先生，久仰。”欧珀的声音透过投影传来，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关于‘灵境’，您想知道什么？”
“全部。”林默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特别是军事应用层面的可行性和时间表。”
林默对于公司在技术展示的习惯上是有了解的，那就是和东联的习惯几乎一样。
只要展示出了什么很先进但还比较粗糙的技术，那就证明手里绝对有着已经优化到基本可以商用的版本了。
欧珀没废话，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划，林默熟悉的公司总部会议室场景瞬间被一个极度逼真的星际战场取代。
战舰的引擎轰鸣仿佛就在耳边，爆炸的火光灼热得让人皮肤发紧，甚至连真空环境下声音无法传播的物理法则都被某种模拟逻辑完美复现了那种死寂的压迫感。
“如您所见，‘灵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虚拟现实。它基于对‘忆质’这种新型信息媒介的深度运用，构建的是一个无限接近真实的意识交互空间。”欧珀的声音在枪林弹雨中依旧平稳。
“目前，匹诺康尼项目一期工程的核心，就是打造一个超大规模的‘灵境’体验中心，作为吸引高端游客的招牌。”
“当然，您现在看到的，是测试人员在‘灵境’录下的画面，实际的景象要更加精致。”、
“这也是宣传视频里看着分辨率不高的原因。”
“除非借助高等级的投影设备，否则在现实空间里，是看不到这个画面的。”
“信息量太大，普通媒介扛不住的。”
他切换场景，展示出美轮美奂的太空酒店、光怪陆离的主题乐园和熙熙攘攘的商业街区。
“商业化运营已经准备就绪。至于军事应用…”
场景再次切换，变成一支公司的代号小队在进行战术协同训练。动作流畅，反应逼真，甚至连中弹后的生理应激反应都和现实一样，只是不会真正死亡。
“技术上是成熟的。我们可以根据东联的具体需求，定制专属的训练场景、敌人AI和评估体系。”
“本质上，这和我们在匹诺康尼为游客提供的‘冒险项目’没有区别，只是内容更加硬核而已。”
“关键在于，东联需要多少‘接入名额’，以及，愿意为此支付多少‘门票’。”
林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能够无限次重来还能零伤亡的实战演练，对军队战斗力的提升是颠覆性的。
虽然现有的全息训练仓也不错，但训练仓里可没法模拟死亡。
“初步预估，首批需要覆盖至少十五到二十万人的作战单位。”林默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对公司来说，我想是一笔稳定且利润可观的长期交易。”
翡翠晃着酒杯，和欧珀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了然。她太了解林默，也太了解东联军方的需求了。
一张长期饭票，这买卖不亏。
“具体方案和报价，让欧珀稍后整理给你。”翡翠一锤定音。
“行。对了，再来一杯，味道确实不错。”
......
三体星，轨道空间站。
威尔逊·斯特林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领口，试图掩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急于离开的焦躁。
他面前，站着他的弟弟罗伯特，以及选择留下的两百多名家族成员。这些人穿着朴素的工作服，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异常平静。
一名公司职员面无表情地宣读着最终处理决定：“……鉴于威尔逊·斯特林及其余四十七名人员在项目中的协作，公司决定，撤销天外城法庭此前对诸位的全部判决效力，并出具无罪证明。同时，鉴于诸位在三体星战役中给予的协助，我们会给予一笔奖金，并安排诸位返回天外城。”
威尔逊几乎是抢过那份文件和解码器，快速确认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带着贪婪的笑意。
他转向罗伯特，语气带着最后一丝敷衍的“规劝”：“罗伯特，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回到天外城，斯特林家的名号还能用。我们联手，失去的一切都能拿回来！”
罗伯特看着兄长，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威尔逊。那里的游戏，我玩得够久了，也输得够惨了。这里……”
他偏头看了看窗外的那半颗星球，以及那些选择留下的同伴，“这里更需要我们。”
“哪怕只是做点杂活儿，扫扫地，也不错。”
威尔逊像是早料到这个答案，嗤笑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通往运输船的廊桥，一次也没有回头。
对他而言，少了这些“累赘”，回到天外城那个权力漩涡中，需要分出去的东西少了等同于他能攫取的利益反而更大了。
运输船缓缓驶离港口，消失在星海之中。
或许是希佩的影响吧，一些人善的部分被放大了，一些人则是欲的部分被强化了。
只能说各有命运吧。
罗伯特默默注视着飞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一名连空间站站长艾因见到都需恭敬行礼的公司职员，无声地走到他身边。
“罗伯特先生。”职员的声音很平静，“砂金总监想见您。请随我来。”
罗伯特心中一凛，砂金？那可是公司总监，真正的大人物啊！
这样的人，找自己一个无名小卒有什么事呢？
他默默点头，跟随着职员穿过复杂的通道，来到一间位置隐蔽，安保措施极高的会议室门口。
门滑开，会议室内的景象让罗伯特微微一愣。
砂金正懒散地靠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什么。
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罗伯特认识的，蜂巢实验城的资深研究员埃兹博士，正是他带领一部分人选择留了下来，参与三体星的重建工作。
而另一个人…
罗伯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看上去，那是一个透明度明显高于常规水平的全息投影。
轮廓模糊，勉强能辨认出人形，静静地悬浮在房间的角落，没有任何动作，但却能让人有一种“这是活的”这样一种感觉。
砂金抬起眼皮，看到罗伯特，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来了？坐。”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对面的空位，“有件事，或许你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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