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守卫走远，周凡推开身上那具充当掩体的尸体，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水下潜回。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身体的疲惫感并不强烈，甚至因为连续几次的“进食”，伤势愈合，力量充盈。但精神却像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布满了毛刺，稍一集中意念，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便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地活动左臂，先前骨裂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断骨已然对齐，只剩下些许酸胀感。肌肉纤维在皮肤下紧密地绷紧，他甚至能“听”到能量在血管里流动时，发出的细微如电流般的嗡鸣。
力量的甘霖确实存在，它带来了一种扭曲的、沉重的踏实感。
然而，代价的毒刺，已深深扎入灵魂。
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的刹那——
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感，毫无征兆地、蛮横地撞进了他的意识！那不是他的情绪，是Ω-6临死前最后的烙印！
视野瞬间扭曲、颠倒。他“看见”冰冷的骨刺贯穿自己的胸膛，防爆门银灰色的表面在眼前急速放大、碎裂，整个世界化作漫天飘落的、粘稠的红雪。窒息感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每一次徒劳的喘息，都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幻觉仅仅持续了两秒，却逼真得让他几乎崩溃。
周凡猛地回过神，整个人如同刚从冰水里捞起，冷汗已浸透破烂的衣衫，紧贴着背脊，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颤。他用手死死撑住墙壁，才避免瘫软在地。
“这……这是他的记忆？”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心跳尚未平复，第二波冲击接踵而至。
这一次，是Ω-3被狂暴力量撕成两半时，瞳孔最后定格的一幕——那破碎的晶状体里，映出的不是凶手的模样，而是周凡此刻的脸！那张脸破碎、扭曲，被贪婪浸透，周身缭绕着不祥的蓝雾，像一头刚刚学会用后肢站立、却已迫不及待要吞噬一切的远古鲸类！
“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周凡低吼着，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些外来者的残像从脑中驱逐。
但驱逐无效，反而引来了更诡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细碎的低语在他脑沟深处响起，声音重叠，男女莫辨，充满了绝望、痛苦与刻骨的怨毒：
“别吃我……”
“好痛……骨头……我的骨头断了……”
“你也会有今天……和我们一样……成为别人的养料……”
这些声音如同无形的、带着倒刺的蚁群，沿着他的神经末梢疯狂爬行、啃噬，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震得他耳膜刺痛，几乎要破裂开来。
精神上的剧痛，远远超过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周凡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指甲无意识地在金属地面上疯狂抠抓，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啦”声，留下几道清晰的、带着血痕的白色划痕。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杂乱疯狂的精神噪音彻底撕碎、同化时——
体内那第三声心跳——属于“鲲种”的、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如同定音鼓般，轰然落下！
“咚——！”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压制力的波动，自血脉深处震荡开来。那喧嚣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与幻象，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强行按压、揉碎，迅速消退、平息，最终被压缩成一颗细小而坚硬的“精神残渣”，深深埋藏在他脑域的某个角落。
它不再躁动，但那冰冷刺骨的存在感，却时刻提醒着周凡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额头顶着墙壁，汗水混合着之前伤口崩裂渗出的淡蓝色体液，顺着鼻尖和下颌不断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蚀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甚至冒出细微的白烟——仿佛他体内的能量，已让这些体液带上了微弱的腐蚀性。
“……滋味。”
他喃喃自语，嗓音因过度消耗而嘶哑，却掩不住那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他终于清晰地尝到了这力量的完整“滋味”——力量的甜美，与承载他人死亡恐惧的苦涩，在同一根舌头上翻滚，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却又无法抗拒的瘾性对比。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对讲机失真的杂音和冷酷清晰的指令：
“c区清理完毕！向d区推进！所有活性目标，格杀勿论！”
守卫们正在系统性地清扫战场，搜寻并“处理”掉所有幸存或异变的实验体。
周凡强撑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他的肉体此刻感觉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强韧，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亟待爆发的力量。然而，他的精神却千疮百孔，那枚藏在深处的“刺球”隐隐作痛，警告他下一次吞噬可能带来更可怕的反噬。
他忽然彻底明白了。
“吞噬”，从来不是无代价的馈赠。这是一场与体内那个古老存在的、冰冷而残酷的交易——
他的肉体得到迅速的修复与强化，而他的灵魂，则必须被迫成为容器，容纳、承载那些被吞噬者临死前的恐惧、痛苦与怨念的碎片。
这场交易，公平吗？
他不知道，也无从评判。
他只知道，在这个人间炼狱里，若他此刻拒绝支付这灵魂的“代价”，那么下一记呼啸的电鞭，或下一颗精准射来的高热子弹，就会立刻让他连本带利地交出一切，包括思考这个问题的权利。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精神上的强烈不适与恶心。
周凡咬紧牙关，将紊乱的呼吸强行压回灼痛的胸腔，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坚定。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守卫清扫相反的区域，如一道被黑暗眷顾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每一步落下，都在心里用冰冷的意志，刻下一行潦草却无比坚定的字迹：
“想要活，就要忍。”
“想要强，就要长。”
头顶的应急灯仍在不知疲倦地闪烁，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与地面之间拉扯得忽长忽短，变幻不定。影子的边缘，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逸散出缕缕淡薄的蓝雾，形态模糊，像是尚未完全收拢的鳍，或是某种试图挣脱束缚的触须。
那扭曲晃动的影子，仿佛也在无声地复述着这条他用痛苦刚刚验证的、深渊世界的新规则：
滋味越甜，代价越苦。
只是苦到尽头，这幅承载了无数死亡记忆的躯壳，是否还能称之为——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被走廊深处吹来的、夹杂着血腥与硝烟的饥饿之风卷走，飘散在无尽的幽暗之中，无人能听，也无人能答。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废土鲸落：我体内有只鲲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