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夜奔，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经脉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势。凌灵的脸色白得吓人，冷汗浸透了里衣，视线甚至开始阵阵发黑。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必须立刻找个地方落脚。
招娣努力搀扶着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艰难跋涉。或许是运气未尽，在天光微亮时，她们于半山腰一处清幽之地，发现了一座道观。
这道观规模竟是不小，飞檐翘角，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虽看得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漆色斑驳，石阶生苔，却自有一股古朴清静的气象。山门匾额上，“青霞观”三个大字虽经风霜，仍显遒劲。香火似乎不算鼎盛，但绝非荒废之地。
凌灵心下稍安，此地看来并非野观，应有规矩，或许能求得庇护。她强提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逃难之人，才上前叩响了沉重的山门。
等了片刻，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穿着整洁青色道袍的小道士开了门，见到门外两位女子，一位衣着怪异、脸色苍白如纸，另一位小姑娘衣衫褴褛、满面惊惶，不由一愣，旋即单掌竖于胸前，行了一礼：“福生无量天尊。二位善信清晨到访，不知有何事？”
凌灵微微颔首还礼，声音虽虚弱却清晰：“小道长打扰了。我姐妹二人探亲途中不幸遭遇山匪，与家人失散，我亦受了些伤。听闻青霞观乃清修圣地，可否行个方便，容我们暂歇两日，稍作整顿？待伤势好转，定奉上香火，不敢叨扰。”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较低。
小道士见她们确实狼狈，尤其是凌灵气息微弱，不似作伪，又听是遭了山匪，心生怜悯，便道：“二位善信稍候，容我禀告观主。”
不多时，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长随小道士而来。老道长目光温和却透着洞察，仔细打量了凌灵二人片刻，缓缓道：“福生无量天尊，敝观虽是清修之地，亦讲求慈悲为怀。二位既遇难处，便请进来吧。清风，带二位善信去西厢客房安顿。”
“多谢观主！”凌灵真心实意地道谢，在招娣的搀扶下，跟着名叫清风的小道士进了观。
青霞观内颇为宽敞，殿宇、客舍、斋堂一应俱全，虽然陈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井然有序。清风将她们引到西厢一间僻静的客房，虽陈设简单，但床铺桌椅俱全，窗明几净。
安顿下来后，凌灵强撑的精神一松，险些晕厥。她不敢怠慢，取出那枚小巧的金花生，递给小道士清风：“小道长，救命之恩无以言谢。这点心意，烦请你下山时，帮忙换些银钱，买些伤药、寻常吃食，再置办两身最普通的粗布衣裙可好？”她自己和招娣的衣物实在太过扎眼和破烂。
清风见到金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使不得！善信，这太贵重了！观主吩咐了要好生照看你们，些许饭食伤药，观里还是有的…”
“观中清苦，岂能再添负担。剩下的便算作我们的香火钱，聊表心意，还请务必收下。”凌灵态度坚决地将金花生放入他手中。
清风推辞不过，又见凌灵神色郑重，只得忐忑收下，郑重道：“那…那贫道便替观主收下香火钱了。二位放心，我定会小心办理。”
接下来的两日，凌灵几乎都在昏睡和调息中度过。清风果然靠谱，悄悄下山，换回了银钱，买来了效果不错的伤药、清淡的食物和两套合身的粗布衣裙。
招娣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凌灵，换药、喂饭、擦拭，自己也换上了新衣，洗去了污垢，露出了清秀的模样，虽然依旧胆小，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安定。
在伤药和自身顽强恢复力的作用下，凌灵的伤势终于稳定好转，虽然灵力依旧滞涩难以调用，但至少行动无碍，脸色也日渐红润。
然而，身体稍好，现实的困境便浮现心头。长久寄居道观绝非良策。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户籍、身份、谋生……每一样都如同巨石压在心头。凌灵望着窗外庭院中的古柏，眉头微蹙。
正当她犯愁之际，道观前院却传来了一阵不同于往日的动静。似乎有车马轱辘声、脚步声和略显嘈杂的人声。
清风小道士急匆匆跑来，压低声音对她们说：“两位女居士，前头来了贵客，是县尊夫人携公子来进香祈福！观主正在接待，你们暂且莫要出院门，以免冲撞。”
县令夫人？凌灵心中一动。
她悄步走到厢房窗边，透过支摘窗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前院停着两三辆青幔小车，几个衣着体面的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身着湖蓝色锦缎衣裙、头戴珠翠、气质端庄雍容的美妇人。妇人手中牵着一个约莫六七岁年纪、穿着绸缎小褂、容貌白皙却似乎有些精神不济、蔫蔫的小男孩。观主正亲自陪同，神色恭敬而不失方外之人的淡然。
清风在一旁小声补充道：“听说是县尊夫人的小公子，自幼体弱，夫人这是特意来为我们观里供奉的文昌帝君上香，祈求帝君保佑小公子身体康健，也为她即将赴州府科考的大公子祈求文运，要在此斋戒沐浴三日呢……”
斋戒沐浴三日？为科考的儿子和体弱的幼子祈福？
凌灵的目光掠过那雍容的县令夫人，最终落在那个看起来病弱安静的小男孩身上，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悄然酝酿。
机会，或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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