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恰逢十五,灵草阁内格外热闹,前来看病的凡人排起了长队,蜿蜒至街角。
一个上午在忙碌中度过,待送走最后一位面带感激的老妇,许星遥轻轻舒了口气,正准备起身,正欲起身稍作休息。
就在这时,店铺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进来的却并非寻常凡人,而是一个看起来四十余岁的修士。此人一身粗布衣衫,式样简单,修为约在灵蜕二层,但气息极度不稳,忽强忽弱,起伏不定,更有一股衰败之意。
他进门后,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店内货架,最后落在许星遥身上,迟疑了一下,上前几步,声音干涩地开口:“敢问……阁下可是灵草阁的许道友?”
许星遥闻声停下动作,打量了他一眼:“正是。道友来此,是要购买灵草?”
那男子闻言,连忙拱手,道:“许道友有礼了。在下姓李,单名一个舟字,是城外蒲湾镇的散修。”他语速加快了些,“说来惭愧……五年前,我与人结伴出海,不幸遭遇了一头凶悍的阴骨鲨,拼死逃得性命,却受了重伤,损及根基。”
“这些年,丹药也吃了不少,却始终未能痊愈,反而有恶化之势。如今修为停滞不前已有数年,连日常打坐调息都变得异常艰难。听闻城中新开了一家灵草阁,便……便想来碰碰运气,求道友施以援手!”
他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一个灵蜕期修士,在临波城这等偏僻之地,原本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足以维系自身修行,甚至在小型散修团体中占据一席之地。可一旦根基受损,道途断绝,修为不进反退,那种从云端跌落的绝望与恐惧,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心志。
许星遥神色不变,伸手虚引,道:“李道友,请坐。”
李舟依言在诊案旁坐下,伸出手腕。许星遥三指搭上其脉门,一缕灵力探入其中,细细查探。
灵力刚一入体,许星遥便感到一阵滞涩与混乱。李舟的经脉多处受损,灵力运转不畅,且有数处窍穴被淤积的阴寒妖气堵塞。更严重的是,他的丹田气海也受到了剧烈震荡,道胎出现了裂痕,本源之力正在缓慢却持续地流失。
这伤势,确实很重。许星遥收回手指,沉吟不语。
李舟一直紧张地注视着许星遥的面色,见他收回手后沉默不语,脸上更是血色尽褪,一颗心直往下沉。
“李道友这伤势,阴寒妖气已深植经脉,几处关键窍穴淤塞如顽石,更兼道胎本源受损,着实棘手。”许星遥缓缓开口,“寻常的温养丹药,难以渗透至妖气盘踞的深处;若用猛药强行冲关化淤,你此刻虚弱的经脉与道胎又恐难以承受冲击,反而可能引动旧伤,加重本源流失。”
李舟听着这与先前所寻丹师一般无二的诊断,嘴唇微微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过,”许星遥话锋一转,“也并非全然无救。我可为你调配一种灵液,用以温养经脉,拔除妖气,修补道胎。但所需药材特殊,配制也需些时日。”
李舟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道友……道友此言当真?无论需要什么药材,在下……在下一定尽力去寻!就算倾家荡产……”
“不必。”许星遥打断他,“所需几味主药,恰好我手边便有存货,无需你另行奔波。你且回去静养,莫要妄动灵力,更不可与人动手。半月之后,再来此处取药。”
“是!是!在下谨记!定当遵从!” 李舟激动得难以自持,起身便要下拜,被许星遥以一股柔和的灵力托住。
送走李舟,许星遥回到别院,却并未立刻着手配药,而是先去了灵田。
经过这段时间的培育,灵田中第一批种植的灵草,已陆续进入成熟期。
赤阳花率先绽放,一朵朵碗口大小,花瓣赤红如火,中心花蕊金黄,散发着温暖阳和的气息。旁边的宁心草也到了采收的时候,一丛丛叶片细长碧绿,顶端开出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清幽宁静的香气。
而那块被重点关照的剑心兰田里,一株株兰草挺拔而立,叶片边缘已隐隐透出淡金色的细纹,锋芒内蕴。虽然还需半月左右,花苞才能完全绽放,但长势已定,丰收在望。
至于那几株银寒松,已有丈许高,主干笔直,树皮泛着淡淡的银白色光泽。针叶细密苍翠,在风中微微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凉松香。但想等到它们结出松果,尚需不短的时日。
看着这片日益繁茂的灵田,许星遥心中踏实了许多。有了稳定的产出,别院的根基才算真正开始稳固。
回到静室,许星遥从自己的储备中,略作挑选,取出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玉盒与瓷瓶。这些是他多年积累的药材储备中的一部分,虽非顶级珍品,但用于治疗李舟之伤已绰绰有余。
他先是选取了数种年份足的温养经脉辅药,又从一个玉匣取出一株碧海凝露草。此草茎叶呈深碧色,散发着一股清凉的海洋气息,兼具滋养与涤荡阴邪之效,正是针对李舟体内那股阴寒妖气的主药之一。
他将各种药材按特定顺序和比例,逐一投入净毒钵中。随即,他双手虚按钵口,灵力缓缓注入。净毒钵内碧光流转,温和却精纯的净化与调和之力开始发挥作用。
在许星遥灵力的引导与净毒钵的辅助下,各种药材被化去杂质,药性被一丝丝萃取,再按照许星遥的意志融合重构。
静室中弥漫着多种药材混合后的味道,初闻略杂,渐而融合成一种令人肺腑舒泰的清新药香。最终,净毒钵内碧色褪去,只剩下一团沁人心脾的粘稠灵液。
许星遥虽不专精于正统炼丹之术,但这经净毒钵调配出而出的药液,绝不会逊色于同类型的成品丹药,甚至,正因为其未经猛火淬炼,药性更为柔和绵长,少了些许霸道,更适合李舟这种根基受损、经脉脆弱的情况。
他将这团“温脉养源液”装入三支玉瓶,封好交给冯安:“冯安,这药液,你拿去交给江掌柜。待那位李姓修士来取药时,告诉他分三次服用,每隔五日一次,服后静坐炼化。切不可心急,亦不可中途受扰。”
冯安小心接过,看着那三瓶灵气盎然的灵液,心中对许星遥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师叔,您这是要……?”冯安正欲转身去办,却注意到许星遥似乎还有别的安排。
“灵田首批收成在即,剑心兰也需看护。但我另有一事,需出海一段时日。”许星遥道。
冯安闻言,略显意外。自许师叔到来后,除了最初考察周边,似乎并未有离城远行的计划。“师叔要出海?”但他深知分寸,立刻按下好奇,道:“师叔放心离去,弟子一定尽心竭力,与王铁山他们看好别院内外,灵田照旧打理,灵草阁那边也会叮嘱江掌柜按常经营,不出纰漏。”他想起一事,又问,“那这个月十五的义诊……”
“暂且取消。”许星遥道,“待我回来,下月补上便是。你让江掌柜提前在店外张贴告示,说明缘由,以免百姓空跑。”
“是,弟子明白。”冯安躬身应下。
次日一早,许星遥驾起遁光,离开了临波城,朝着东南方向的茫茫海域飞去。
取药的日子转眼便到。李舟怀着忐忑与期盼,早早便从蒲湾镇出发,再次踏入灵草阁。
江掌柜早已得了吩咐,见他到来,便将一个精致的木盒递上,里面正是那三瓶温脉养源液。江掌柜仔细传达了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李舟捧着木盒,交付了灵石后,开口道谢。他急匆匆回到住处,宁定心神后服下第一瓶灵液。
灵液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绵长的暖流,迅速散入四肢百骸。与以往服用的丹药那霸道的药力不同,这股暖流极其柔和,如同春日细雨,无声无息地浸润着那些受损的经脉。经脉中淤积的阴寒妖气,在这阳和之力冲刷下,竟真的开始丝丝缕缕地松动。
更令他惊喜的是,一丝暖意竟真的缓缓渗入了那布满细微裂痕的道胎,带来一种久违的的舒适感。
五日之后,第二瓶灵液服下,效果更加明显。经脉中的滞涩感大大减轻,灵力运转顺畅了许多,道胎的裂痕似乎也愈合了一丝。困扰他多年的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与虚弱感,正在逐步消退。
待到第三瓶灵液服完,李舟惊喜地发现,自己受损的根基,竟已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修为暂时还未有显着提升,但经脉畅通,道胎稳固,那种仿佛随时会跌落境界的危机感已彻底消失!只要日后勤加修炼,补足这些年的亏空,修为恢复甚至更进一步,都只是时间问题!
重获新生的狂喜,让李舟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立刻收拾了一番,再次来到灵草阁,想要当面感谢许星遥这位再造恩人。
然而,江掌柜却告诉他:“许院主出海去了,李前辈的谢意,晚辈一定代为转达。”
李舟虽然有些遗憾,但感激之情丝毫未减,对着灵草阁内许星遥坐诊的方向,郑重地拜了三拜,这才离去。
李舟重伤痊愈的消息,很快在临波城传开。一个被许多丹师判了“死刑”的灵蜕修士,竟然被灵草阁那位许仙师治好了。这比之前许星遥义诊凡人带来的震动要大得多,灵草阁的声誉,瞬间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而这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冯天雷的耳中。
冯家书房内,冯天雷听完冯安的禀报,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失手掉在书案上,茶水溅湿了衣袖,他却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那李舟的根基之伤……真的痊愈了?是许城主亲自配的药液?”冯天雷的声音带着颤抖,死死盯着冯安。
“千真万确,二叔!”冯安也是一脸激动,“李舟亲口所言,他服用了许师叔调配的三瓶灵液后,经脉淤塞尽去,道胎裂痕愈合,如今灵力运转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修为便可完全恢复!”
冯天雷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急促地踱起步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胸膛剧烈起伏。
根基之伤!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他自己,不就是因为当年冲击灵蜕后期失败,反噬之下损了道基,导致修为停滞,身体日渐衰败,才让冯家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吗?这些年来,他暗中寻访了多少丹师,尝试了多少偏方秘法,耗费了家族多少资源,却始终无法真正治愈这顽疾,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衰弱,看着家族在杨、胡两家的挤压下步步后退。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一个同样根基受损的散修,竟然被那位新来的许城主,用三瓶灵液治好了!虽然李舟修为比自己低,所受的伤势具体情况也可能有所不同,或许比自己更轻,但无论如何,这都让他看到了一丝复原的希望。
巨大的冲击让冯天雷一时有些头晕目眩。他停下脚步,伸手扶住书案,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城主……他现在何处?”
“许师叔出海了,归期未定。”
“出海了……”冯天雷眉头紧锁,“可知所为何事?去往何处?”
“师叔未曾明言,只吩咐弟子看好别院和灵田。”
冯天雷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许星遥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海,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亦或是……在回避什么,或者说,是在等待什么?
李舟被治愈之事,彻底打乱了冯天雷心中原有的盘算和节奏。他不能再等,不能再观望了!
“冯安!”冯天雷目光灼灼,“你立刻回别院,一旦许城主回返,无论何时,立刻报我!”
“是!二叔!”
“还有,”冯天雷叫住正要离去的冯安,“李舟被治愈的消息,杨家胡家那边,肯定也知道了。你留意一下,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冯安点头:“侄儿会留心打听。若无其他吩咐,侄儿这便回别院了。”
待冯安离去,冯天雷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树,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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