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色光点那持续散发的幽光与晦涩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似乎传向了无法想象的远方。林弈站在领域中央,脸色苍白,心神依旧沉浸在方才那惊悚的感知中——遥远彼方,某个与“终结”同眠的存在,被轻微地触动了。
这种触动并非敌意的锁定,更像是一种……被标注的感觉。仿佛新生领域,或者说这枚“终结本源”光点,被纳入了一张古老而隐晦的监视网络,成为一个新出现的、值得注意的“光点”。
“刚才……那波动是什么?”冰璃来到林弈身边,她能感受到林弈心神的剧烈震荡,以及领域世界意志传来的、混杂着警惕与一丝奇异的“关注”情绪。
林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探索“终结本源”所得的信息——关于废墟中疑似与“归一道”同源的危险秩序框架,以及记录者最后的骇人警告——简要地告知了冰璃、墨衡和凌无绝。
“……所以,‘归一道’的秩序,可能并非他们自诩的‘救世良方’,反而可能是引向‘终结’的歧途,甚至他们自身就在不自知地模仿、运用那种危险的力量?”墨衡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推论太过震撼,“而刚才那波动……是某种信号?引来了什么?”
“不确定。”林弈摇头,眉头紧锁,“那波动像是光点内部预设的某种机制被激活,释放出的……可能是记录坐标,也可能是某种身份识别码,或者……求救信号?它引动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很遥远,很古老,与‘终结’相关,但似乎又不仅仅是纯粹的毁灭。”
他望向领域之外,瑰丽而危险的规则之海依旧无声流淌。“我们可能……无意中把自己放在了更大的舞台上,被更古老的眼睛注意到了。”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消化着这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并加强领域警戒等级时,新的变化出现了——并非来自“归一道”的渗透,也非那遥远存在的直接回应。
而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领域边缘,负责监控的墨衡最先发现异常。在领域光辉与外部虚空交界处,约莫十个标准规则单位的距离上,空间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开来。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没有秩序或混乱的强势宣告,只有一种极其自然、仿佛与规则之海背景完美融合的“浮现”过程。
一艘“船”,缓缓从荡漾的空间中驶出。
它的造型与“归一道”那些线条硬朗、充满金属与秩序美感的飞舟截然不同。船体似乎由某种仍在缓慢生长、流淌着青金色泽的活体木材与柔韧藤蔓交织而成,表面布满了天然的、如同年轮或叶脉般的纹路,这些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如同呼吸般的微光。船身并非固定的形态,边缘处有些许模糊,仿佛仍在根据周围环境进行着细微的调整与生长。而在船体之上,无数细碎的、如同星沙般的光点缓缓流淌、旋转,构成了一片迷你的、流动的星图,为这艘生物与星光结合的造物增添了神秘与古老的气息。
它不像战争机器,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一个移动的生态群落,或者说,一座漂流的知识方舟。
“侦测到未知实体接近!能量反应平和,规则波动……高度内敛且与自然规则高度协调!未检测到‘归一道’秩序特征或明显的敌意意图!”墨衡迅速汇报,语气中带着惊异。
林弈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这艘突然出现的奇异方舟,其风格与“归一道”格格不入,也与他们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存在不同。
方舟在领域外缘停下,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船首处,那片流动星图的光芒微微汇聚,显化出一道朦胧的、由星光与淡淡木质纹理构成的人形虚影。虚影的轮廓柔和,看不出具体性别或种族特征,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闪烁着如同智慧星辰般深邃而平和的光芒。
一道温和、清晰、直接回荡在众人意识中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古老语言特有的韵律感,却又奇妙地能被理解:
“向新生的‘领域’与它的‘定义者’们致意。吾等乃‘寻遗者’,漫游于纪元残响之间的拾荒客与记录者。感知到此地独特规则的脉动,特来拜访,并无恶意。”
“寻遗者?”林弈心中微动,回应道,“你们来自何方?有何目的?”
星光虚影微微颔首,意念平和:“吾等并无固定居所。我们的方舟‘森罗星槎’,游弋于规则之海的‘安全航道’与‘遗忘边缘’,收集散落的文明碎片、失落的知识、以及……关于上一个,乃至更早纪元的真相残章。我们观察、记录、交流,偶尔交易,尽力维系着幸存者之间脆弱的联系与知识火种。”
它的“目光”扫过新生领域那温暖而独特的光辉,尤其在中央那枚暗灰色光点上停留了一瞬,但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惊讶或敌意。
“至于目的,”寻遗者继续道,“首先是好奇。如此年轻、却又如此……完整且独特的规则领域,在如今的规则之海中实属罕见。它的‘定义’方式,与我们见过的‘归一道’强制秩序或某些混乱温床都不同,充满了令人惊叹的‘可能性’与‘包容性’。我们希望能获得允许,进行有限的观察与信息交换。”
“其次,是警告。”寻遗者的意念变得严肃了一些,“你们这片新生领域散发的规则波动,尤其是那种对‘终结’概念的独特处理与容纳气息,虽然微弱,但特征非常明显。在规则之海中,这种波动就像黑暗森林中的篝火,既能吸引迷途的旅人,也可能……引来‘猎食者’。”
“猎食者?”冰璃警觉地问。
“一些在纪元更迭中幸存下来,或是在漫长规则漂流中变异、凝聚而成的古老存在。”寻遗者解释,“它们大多失去了文明与理性,只剩下最原始、最贪婪的‘存在’与‘吞噬’本能。有些以纯粹的‘秩序’或‘混乱’为食,有些则偏爱吞噬初生的世界意志或独特的规则造物,以补全自身、延缓衰亡。你们这里,对某些存在而言,或许是一顿……极具吸引力的‘美餐’。”
林弈心中凛然。这印证了他之前的担忧。新生领域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风险。
“最后,”寻遗者的星光虚影似乎“看”向了林弈,“我们感知到,不久之前,此地似乎释放出了一种非常古老、非常特殊的规则波动……与‘永寂低语’的某些残留频率有微弱相似。这或许与你们领域中央那枚‘寂灭源核’有关。释放这种波动,在如今的规则之海,并非明智之举。它就像在深海中点亮特殊的灯语,可能会被误读,也可能……会呼唤来一些你们尚未准备好面对的东西。”
林弈沉默。寻遗者的警告,与他触发光点后的不祥感知不谋而合。
“你们对‘永寂低语’、对‘终结’,了解多少?”林弈直接问道。
寻遗者的虚影沉默了片刻,星光微微闪烁:“那是贯穿多个纪元的终极谜题与终极威胁。吾等收集的碎片信息表明,它并非单纯的毁灭力量,更像是一种……宇宙规则的‘重置机制’或‘终极背景噪声’。不同文明对其理解不同,应对方式也不同。有的试图逃避,有的试图对抗,有的……像‘归一道’的先驱那样,可能走上了试图‘控制’或‘利用’它的危险歧途。至于更多的……”它顿了顿,“那是需要以对等的知识与信息来交换的珍贵内容。”
短暂的交流,信息量却巨大。寻遗者展现出了中立、古老、知识渊博且似乎愿意沟通的姿态。他们的警告也印证了林弈最深的忧虑。
“我们可以允许你们在领域外围建立临时的观察点,并进行有限的信息交流。”林弈沉吟后说道,“但前提是,必须遵守我们领域的规则,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渗透、干扰或未经允许的深入探查。同时,我们希望获得更多关于规则之海现状、潜在威胁,特别是‘归一道’和‘古老猎食者’的具体情报。”
“很公平的条件。”寻遗者的星光虚影再次颔首,“知识因交流而闪耀。我们会停留在安全距离,建立临时的‘观察枝蔓’。期待与你们进一步的交流,年轻的‘定义者’。”
星光虚影缓缓消散,“森罗星槎”表面流淌的星图光芒微微调整,几根细长的、如同嫩枝般的木质触须从船体边缘探出,轻轻扎入外部的规则虚空,开始构筑一个微小的、与方舟相连的观测结构。
远客临门,带来了新的变数,也带来了至关重要的警告。
林弈望着那艘奇异的方舟,心中思绪翻腾。寻遗者看似友好,但其真正的目的和背景依旧成谜。他们掌握的知识可能至关重要,但与他们打交道也必须万分谨慎。
然而,没等他进一步思考与寻遗者接触的具体策略,墨衡略带急促的意念再次传来:“林弈!那个‘岩灵’……它刚刚脱离了自己常驻的区域,正在快速靠近领域东侧边缘!行为轨迹异常!而且……它周围的规则波动,似乎受到了某种极隐蔽的、来自外部的……强化引导!”
林弈眼神一寒。
内部的隐患,在外部“无影之敌”的隐秘催化下,终于……要开始显露真正的破坏力了吗?
寻遗者的警告言犹在耳,内部的毒刺却已悄然抬头。
多事之秋,真正的考验,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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