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华东野战军司令部作战室。
墙壁上那张华东地图被红蓝铅笔标注得密密麻麻。张百川站在地图前。
参谋长张云逸拿着刚译好的电报走过来：“司令员，豫东前指回电了。钟伟他们五个纵队已经按命令转入休整，正在开封周边构筑防御工事。李云龙的独二师也补足了两千名解放战士，士气不错。”
“李云龙没再提那十二门榴弹炮的事儿？”张百川头也没回。
张云逸笑了：“提了，说舍不得，我按您的意思回了，说二十门山东造野炮比那十二门美式榴弹炮实用，炮弹咱们自己能造。他这才消停。”
“这家伙。”张百川终于把烟按进烟灰缸：“仗打得不错，就是爱占便宜。”
作战室里几个年轻参谋都跟着笑起来。
笑声还没落，通讯处长快步进来：“司令员，济南急电。”
张云逸接过电报扫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递给张百川。
电报是山东军区政委谢福治发来的。内容很简短：据可靠情报，退守山东枣庄的王耀武部近日活动频繁，似有向东运动迹象。另，国民党徐州剿总新组建之第七兵团先头部队已抵达宿县，兵力约三个师。
张百川看完电报，没说话，走回地图前。他的目光在枣庄、徐州、宿县之间来回移动。
“王耀武这九万人，像个钉子。”张云逸走到他身边，“咱们要是全力打第七兵团，他要是从背后捅一刀……”
“那就先拔了这根钉子。”张百川说得很平静。
作战室里安静下来。
一个参谋忍不住开口：“司令员，咱们不是要打第七兵团吗？现在调头打王耀武，会不会耽误时间？”
张百川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枣庄位置画了个圈：“耽误不了，王耀武这九万人，看起来不少，但都是残兵败将。七十四师被咱们吃掉后，他手里就剩些杂牌，士气低落，装备也差。”
他又在宿县画了个圈：“第七兵团刚组建，三个师都是新调来的，兵强马壮。但正因为是生力军，指挥官肯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贸然北上。”
张云逸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先打弱的，再打强的？”
“不止。”张百川放下铅笔，“打王耀武，有两个好处。第一，彻底解决山东后患，让咱们能放心南下。第二——”
他的手指从枣庄移到徐州：“打王耀武，第七兵团会怎么想？”
一个作战参谋反应过来：“他们会觉得，咱们的主力被牵制在山东了，暂时顾不上南线！”
“对。”张百川点头，“这样一来，第七兵团就可能放松警惕，甚至可能加速北上，想趁咱们打王耀武的时候捅咱们一刀。”
张云逸眼睛亮了：“那咱们正好……”
“围点打援。”张百川接过话，“打王耀武是虚，钓第七兵团才是实。”
他转向通讯处长：“记录命令，做如下部署”
“第一，致电山东军区谢政委、陈参谋长、肖主任：即日起，山东境内所有地方部队、民兵，加强警戒，严密监视王耀武部动向。但不要主动接战，避免打草惊蛇。”
“第二，致电第三纵队许友部、第十一纵队韩现楚部：你两部自即日起停止向宿县移动，秘密向枣庄方向运动。许纵三个旅走北路，经蒙阴、费县；韩纵两个旅走南路，经滕县。限五日内抵达指定位置，完成对枣庄的战役包围。”
“第三，致电第一纵队王坤部：你部派出一个旅，在临沂方向做出佯动，制造我军主力仍在鲁南的假象。”
命令一条条发出，参谋们快速记录、复述、确认。
张云逸等通讯处长出去发报，才问：“司令员，打王耀武用两个纵队够吗？他毕竟有九万人。”
“够了。”张百川点了根新烟，“许友的第三纵队是咱们的老底子，韩现楚的第十一纵队虽然新组建，但干部都是淬火班出来的骨干，兵也都是从各纵队挑的老兵。这两个纵队加起来八万人，打王耀武那些残兵败将，富富有余。”
他抽了口烟：“关键是得快。完成包围，三天解决战斗。八天之内之内，要把王耀武这九万人吃干净。”
“八天？”张云逸有些惊讶。
“八天。”张百川说得很肯定，“时间长了，第七兵团该起疑心了。就得让他们觉得，咱们是仓促应战，主力都被王耀武拖住了，南线空虚。”
他走到桌前：“告诉许友和韩现楚，这仗不要讲究什么战术花哨。炮兵集中使用，步兵多路突击，用火力碾压。咱们现在家底厚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抠抠搜搜。”
“明白。”张云逸点头，“我这就去草拟具体作战计划。”
“等等。”张百川叫住他，“还有件事。给在豫东的钟伟发个密电，让他从二纵抽一个旅，换上地方部队的服装，秘密南下。不要走大路，沿着微山湖西岸走，五天内必须赶到宿县以北的符离集。”
张云逸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您这是……”
“既然要做戏，就得做全套。”张百川笑了笑，“第七兵团不是觉得咱们南线空虚吗？那就让他们看个够。等他们真北上来了，符离集那个旅就能拖住他们一天。一天时间，足够咱们解决王耀武，然后掉头南下了。”
“可是司令员，”一个作战参谋忍不住插话，“二纵那个旅就算赶到符离集，也就万把人。第七兵团三个师至少五六万，能拖住一天吗？”
“能。”张百川说得很笃定，“符离集那地方我勘察过，地势狭窄，湖泊沼泽多，大部队展不开。一个旅守在那里，修好工事，配足火炮，别说一天，三天都能守。再说了——”
他顿了顿：“第七兵团刚组建，各师之间配合肯定生疏。指挥官一看前面有阻击，第一反应不会是强攻，而是先停下来，摸清楚情况。这一停，就是半天。”
参谋们纷纷点头。
张百川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四点了。他挥挥手：“都去忙吧。参谋长，咱俩再把计划对一遍。”
参谋们陆续离开作战室。张云逸关上门，回来坐到张百川对面。
“司令员，我还有个担心。咱们这么大规模调动，国民党那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万一他们识破了……”
“识破了又如何？就算他们知道咱们要打王耀武，也知道咱们在钓第七兵团，他们能怎么办？让第七兵团按兵不动？那王耀武就死定了。让第七兵团撤退？老蒋丢不起这个人。让第七兵团加速北上？那正好钻进咱们口袋。”
他往后靠了靠，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参谋长，打仗这东西，有时候就是阳谋。我把棋子摆在这儿，你也知道我要干什么，但你就是没办法。”
张云逸想了想，笑了：“还真是，王耀武不能不管，第七兵团不能不动。这一招，是把难题扔给对面了。”
“所以啊，”张百川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每一步都走扎实。王耀武必须快打快灭，第七兵团必须钓得准、吃得狠。这两口吃下去，华东这盘棋，国民党就彻底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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