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递上来的那份兽皮卷轴，触感粗糙，边缘还带着未干的血渍，散发着一股斥候风尘仆仆的气息。
卷轴上的字迹很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写就。
可就是这寥寥数语，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整个战场的咽喉。
刚刚因收服八岐大蛇而爆发出的震天欢呼，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突兀地消失在每个士兵的喉咙里。
空气中，胜利的甜美气息尚未散去，就被一股从遥远西方传来的寒意，冲刷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那个刚刚创造了神迹的男人身上。
他们看到，他们的王，在看到卷轴内容的瞬间，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仿佛两颗被引力坍缩的星辰，只剩下最中心那一点极致的冰冷。
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
下一秒，楚泽的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他将那份足以让任何一个君主都夜不能寐的急报，随手递还给蒙恬，动作平稳得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军务。
他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却像羽毛般，精准地搔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紧张神经。
“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西方天际，仿佛能穿透三百里的空间，看到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圣光要塞。
“给新任考官的欢迎仪式吗？这排场，还真是不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蒙恬的耳中。
蒙恬的心，猛地一沉。
新任考官？欢迎仪式？
陛下在说什么？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但他能从君主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语气中，感受到一股比山崩海啸更可怕的暗流。
楚泽没有解释。
他无视了远方那正在逼近的阴云，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眼前。
投向了那座城墙已经坍塌过半，内部传来阵阵惊恐尖叫的高天原。
“此战，尚未结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般，敲击在每一个大秦士兵的心头。
“朕要的，是彻底的胜利！”
话音落下，他将冰冷的目光，转向了身旁那头刚刚臣服，正用八双巨眼敬畏地看着他的远古魔神。
作为新主人，他下达了第一个，也是最简单粗暴的指令。
“去。”
“将你旧主为你筑起的那些可笑石头，给朕一寸寸，碾碎！”
“吼——！”
八岐大蛇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美妙的圣旨。
它压抑了许久的破坏欲，在这一刻，得到了主人的首肯。
它发出一声充满了愉悦与残暴的咆哮，八颗山岳般的巨头，如同八柄从天而降的攻城巨锤，带着足以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毁灭性威势，轰然撞向了高天原那本就残破不堪的黑曜石城墙！
“轰隆隆——！”
坚固的城墙，在远古魔神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用积木堆砌的玩具。
黑曜石的碎块，如同暴雨般向四周飞溅。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半个天空。
“风！风！大风！”
大秦的军阵中，压抑许久的战意，被这震撼的一幕，彻底点燃。
数万士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跟随着那头正在疯狂肆虐的巨兽，向着城内，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喊杀声，惨叫声，建筑的倒塌声，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
楚泽没有参与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后方，下达了一道简短的命令。
“安倍晴明，必须活捉。”
……
与此同时，遥远的蓝星，龙国最高指挥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正分屏播放着禁地内的实时画面。
主屏幕上，八岐大蛇那庞大的身躯，正在高天原的废墟上，肆意地破坏着，每一次甩尾，都能将一座宏伟的建筑，抽成漫天碎片。
而在它的身后，身着黑色甲胄的大秦锐士，正如同最高效的收割机器，系统地清剿着城内最后的抵抗力量。
整个指挥室，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海洋。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一名年轻的参谋，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脸涨得通红。
“我的天，你们看到了吗？楚泽他……他竟然把那头怪物给收服了！这简直就是神话！”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激动地拍着桌子，眼眶微微泛红。
从最初的绝望，到后来的惊疑，再到此刻的狂喜。
他们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坐了一趟惊心动魄的过山车。
而最终的结果，是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时。
负责监控全局画面的首席分析师，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
“等等……镜头在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屏幕的角落里，一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副镜头，突然开始自主移动。
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缓缓拉远，越过了整个血流成河的战场，越过了连绵的群山与荒原。
最终，将画面，定格在了遥远西方的地平线上。
那里，一支通体银白的军队，如同沉默的雕像，驻扎在一片古老的要塞遗址上。
一面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旗帜，在寒风中，迎风招展。
旗帜的底色是纯粹的白，中央用金线绣着一柄代表着裁决的天平，与一柄代表着惩戒的利剑。
两者相互交叉，构成了一个充满了威严与冷酷的徽记。
“这是……什么？”
指挥室内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面突然出现的，充满了神圣与肃杀气息的旗帜，搞得一头雾水。
“快！放大！让专家组立刻进行识别！”
老将军下达了命令。
数秒之后，一名负责历史与神话学研究的老教授，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他只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清晰的徽记，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颤抖地扶着眼镜，嘴唇哆嗦着，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
“天平……利剑……不会错的……这是……这是传说中，那个组织的徽记……”
“什么组织？”老将军急切地追问。
老教授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吐出那七个字。
“人族联盟审判庭！”
这七个字，像七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指挥室里每一个人的心头。
“人族联盟审判庭？”一名年轻的参谋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比圣殿骑士团还厉害吗？”
“厉害？”
老教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孩子，那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如果说，圣殿骑士团是人族联盟手中的一把刀，那审判庭，就是握着这把刀的手，是制定规则的脑！”
“他们的职责，不是征服，不是扩张，而是裁决！”
“裁决所有偏离了人族正道，使用了禁忌力量的异端！裁决所有发展速度过快，可能威胁到联盟秩序的失控文明！”
老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他们就是一群最顽固，最冷酷，最不讲道理的存在！”
“现在，他们出现在了楚泽的面前……”
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因为胜利而升起的喜悦，瞬间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彻底冻结。
……
高天原的废墟之上。
安倍晴明浑身是伤，被两名虎卫军死死按在地上，如同丧家之犬，再无半分阴阳师的从容。
楚泽坐在一张临时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华丽座椅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对手。
他没有急着杀安倍晴明。
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安倍晴明。”
楚泽缓缓抬起那只烙印着黑色印记的左手，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可知罪？”
在他开口的瞬间，便催动了那枚考官印记的力量。
一股无形的，源自规则层面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浑身剧烈一颤，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消失了。
他仿佛被强行拖拽进了一个冰冷黑暗的法庭上。
周围是无数双充满了审视与漠然的眼睛。
而正前方那高高的审判席上，坐着的，正是楚泽！
在这种源自灵魂层面的拷问之下，任何谎言，任何伪装，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我……”
安倍晴明的心理防线，在瞬间被彻底冲垮。
为了活命，他像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嘶吼了出来。
“我说！我全都说！”
“召唤八岐大蛇的仪式，不仅仅是献祭！它……它还是一个坐标！一个求救信号！”
“我背后……有主上！是人族联盟里的一个大人物！”
“我本想请他来帮我对付你！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来的不是救兵，而是审判庭那群疯子！”
安倍晴明涕泪横流，彻底崩溃。
“他们说我……说我使用了禁忌的血祭之术，是需要被净化的异端！他们是来抓我的！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他们啊！”
听着安倍晴明这番颠三倒四，却信息量巨大的哭诉。
楚泽先是微微一愣。
随即，他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声，充满了对这荒谬命运的极致嘲弄，在废墟的上空，久久回荡。
原来，审判庭这把悬在头顶的刀，不是衡为他准备的。
而是眼前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亲手为自己招来的！
笑声戛然而止。
楚泽的眼中，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算计。
他看着脚下这个已经毫无利用价值的阴阳师，又看了看远处那正在集结，散发着圣洁光辉的要塞。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狠毒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对着身旁的蒙恬，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包括直播间前的蓝星观众，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传令下去。”
“将安倍晴明，还有从高天原废墟里，搜刮出的所有关于血祭仪式的卷轴和器物，都给朕，仔仔细细地打包好。”
蒙恬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陛下，是要将这些罪证……就地销毁吗？”
楚泽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嘴角的弧度，森然而冰冷，目光穿透了无尽的空间，望向了西方那面天平与利剑的旗帜。
“不。”
他悠悠地说道。
“是送礼。”
“审判庭不是来抓捕异端的吗？”
“朕，就把这个异端，连同他的所有罪证，打包成一份大礼，亲自给他们送过去。”
“朕倒要看看……”
“这份投案自首的大礼，他们是收，还是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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