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秦都城三日后，周遭的景物已然大变。
不再有熟悉的黑石建筑与秦字龙旗，也没有了那股混杂着钢铁、尘土与希望的建设气息。
他们踏入了一片真正的，属于禁地的蛮荒。
天空是暗淡的铅灰色，不知名的巨大星球残骸，如同神明遗弃的墓碑，悬浮在天幕之上，投下大片扭曲的阴影。
空气稀薄而干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岩石粉末的味道。
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坚硬的地面上，生长着一些如同枯骨般，扭曲怪异的植物。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楚泽停下脚步，将目光从手中那枚不断变幻着路径的引路石上移开，望向远方连绵不绝的灰色山脉。
他的呼吸，比平时略微深沉了一些。
失去暴君权柄的虚弱感，比他预想的还要明显。
那并非一种力量被抽空的虚脱，而是一种从神回归到人的剥离感。
他依旧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属于帝王意志的庞大力量，但那股足以扭曲现实、强令万物臣服的独裁权柄，却已消失不见。
他现在，更依赖这具经过千锤百炼的肉体，更依赖手中那柄冰冷的剑。
“吼……”
一声充满了恶意的低吼，从不远处岩石的裂缝中传来。
一头体型酷似猎豹，但浑身长满了倒刺，口中不断滴落着绿色腐蚀性粘液的魔物，从阴影中窜出。
它猩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队伍中气息最弱的吉格斯，后腿猛然发力，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扑了过来。
若是往常，楚泽甚至不会多看这种低阶魔物一眼。那股属于暴君的威压，足以让它在百米之外，就因为恐惧而肝胆俱裂。
但现在，他必须出手。
楚泽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在那魔物即将扑中吉格斯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个简单利落的侧身。
他手中的天问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一声利刃切开皮肉的轻微声响。
那头魔物的身影，与楚泽交错而过。它前冲的势头不减，却在冲出十几米后，巨大的头颅，才从脖颈上，齐刷刷地滑落下来。
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将紫黑色的地面，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秒杀。
干净利落。
但只有楚泽自己清楚，刚刚那一剑，他动用了纯粹的肌肉力量与剑术技巧。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凡人范畴的战斗方式。
“陛下……”吉格斯看着那具还在抽搐的魔物尸体，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影无声地出现在楚泽身旁，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楚泽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引路石。石头上，那幅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动态地图，变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没有规律可循。
那不是一条路。
那是一片充满了随机与恶意的混沌之海。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里吧。”
楚泽转过身，看着一路跟随他至此的两位忠诚下属。
“接下来的路，你们不能再跟了。”
“陛下！”吉格斯第一个叫了出来，“为什么？您现在正处于虚弱期，身边怎么能没人保护！”
影没有说话，但他握着短刃的手，却下意识地紧了紧。那无声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楚泽缓缓摇头。
他的目光，扫过忠心耿耿的两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你们看这块石头。”他举起手中的引路石，“它指引的，不是一条物理存在的道路，而是一条通往概念与法则的路径。”
“你们的忠诚与能力，毋庸置疑。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关于概念与法则的战争中，你们的存在，非但帮不了朕，反而会成为朕最大的弱点，成为那片混沌，最优先侵蚀的目标。”
“你们的战场，在后方。”楚泽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回去，辅佐蒙恬，守好我们的帝国。在我回来之前，挡住所有来自外界的窥探。”
“这是命令。”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重。
吉格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知道，君主一旦做出决定，便无人可以更改。
影沉默了许久，最终对着楚泽单膝跪地，行了一个他从未行过的，最庄重的大礼。
“臣，遵旨。”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楚泽一眼，然后站起身，拉着还想说些什么的吉格斯，转身向着来时的路，决然离去。
看着两人逐渐消失在灰色山脉尽头的背影，楚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重新变得孤身一人。
他转过身，准备独自踏上那条通往未知深渊的孤独道路。
然而，就在此时。
一个充满了魅惑与慵懒，仿佛带着深海潮汐般独特韵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身后，幽幽响起。
“一位失去了权柄的君王，准备独自去觐见一位古老的神明？”
“陛下，您的这份勇气，真是让小女子，既钦佩，又着迷呢。”
楚泽猛然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阴影下，一个身穿深蓝色华丽长袍，身姿妖娆的身影，正缓缓地走出。
正是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主持着神骸熔炉计划的深海女巫——乌苏拉。
她不是通过物理的方式跟踪而来。楚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周围的空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属于水元素与诅咒之力的诡异波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泽的眉头，微微皱起。
“陛下，您太小看一位女巫对禁忌知识的好奇心了。”乌苏拉掩嘴轻笑，她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楚泽怀中那枚正在微微发光的引路石。
“世界之痕，熵的具现化，比宇宙更古老的存在……这种只记载于最古老黑魔法禁忌典籍中的东西，如今竟然真的出现了。”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学者的病态狂热。
“对于一个毕生都在追寻世界本源奥秘的女巫而言，这比任何神器，任何财富，都更具吸引力。”
“陛下，您要去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一座活着的，最古老的图书馆。而我，恰好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能读懂那里文字的人。”
她向前一步，对着楚泽，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宫廷礼。
“请允许我，与您同行。”
“我并非作为您的仆从，而是作为一名同样追寻真理的学者。我的诅咒，我的黑魔法，我对灵魂与概念的理解，将成为您在这片混沌之海中，最可靠的船锚。”
楚泽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中充满了欲望与野心的女巫，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他虽然支付了代价，打开了道路。但他对那片未知的领域，一无所知。
而乌苏拉的知识与能力，恰好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与一个充满野心的聪明人合作，远比带着两个无法提供帮助的忠臣，要更加明智。
“你的请求，朕准了。”
楚泽最终点了点头，但他补充了一句。
“但记住，我们的关系，仅限于这次旅途。一旦朕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们的合作，便到此为止。”
“当然，陛下。”乌苏拉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容，“成交。”
楚泽不再停留，他转过身，看着引路石上那片不断变幻的混沌光点，迈开了脚步。
乌苏拉微笑着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那片连光线都会被扭曲，充满了未知与恶意的灰色山脉深处，缓缓走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被那片荒凉而又诡异的景色，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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