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蒲团上，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血迹还在地上，颜色比刚才深了些。阳光移到铜牌边缘，照出一道细线。
灵流在体内转着，不再需要他去推。经脉像是被撑开，又慢慢回缩，再撑开。每一次循环，都比前一次顺畅。百会穴那里有股热意，不散，也不冲，就停在那里，像等着什么。
他没动。
识海里空着，没有画面，也没有声音。但能感觉到，有一层东西正在裂开。不是身体上的，也不是灵气的瓶颈。是别的。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它一直压着，现在开始松动了。
呼吸变慢。
心跳也跟着缓下来。一跳，就是一次循环。血液流过的地方，皮肤微微发烫。旧伤处不再刺痛，反而有种胀感，像是里面有什么要长出来。
他闭着眼，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灵流冲到头顶时，识海震了一下。不是剧烈的晃动，而是一种沉下去的感觉。像站在高处突然失足，身体还没动，心已经往下坠。
他咬住牙。
那一瞬，脑子里闪过一句话。不是听到的，也不是回忆。是直接出现的，三个字——
“你来了。”
他没反应。
这句话不是冲他说的。语气也不像敌人，不像熟人。说不清是谁的声音，也不知从哪来。但它出现了，然后就消失了。
灵流继续运转。
识海的震荡停了，但那种“知道”还在。他知道下一关近了。不是修为上的突破，而是另一种变化。就像之前每次大境界跨越前的感觉，可这一次更沉，更深。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指尖有些抖。不是因为累，而是体内的气在往外溢。他没拦，任由一丝灵流从指端渗出。那丝气在空中停了一瞬，然后散开，像雾一样落进空气里。
墙角的灰尘被吹动了一下。
他放下手，重新结印。
这次用的是最基础的静心式。拇指压住食指根，其余三指伸直。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结完印，呼吸又深了一分。
体内的变化加快了。
细胞在重组。不是疼痛，也不是痒，是一种持续的挤压感。从骨头里开始，往外扩散。五脏六腑像是被重新摆过位置，血管拉长，筋络变细。每一次心跳，都带出一股暖流，顺着主脉往上走。
他低着头。
头发垂下来，遮住脸。汗水从额角滑下，在下巴处聚成一滴，落下，砸在蒲团上。蒲团的颜色深了一块，很快又被新的汗滴覆盖。
时间过去很久。
阳光偏得更多，照到了陶罐的一角。蜡封还是完整的，朱印也没动过。罐子表面有些凉，但他没去看。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体内。
灵流已经不需要引导。自己在转，一圈接一圈。丹田处不再是气团，而是一团光。不亮，也不闪，就是存在。它随着呼吸收缩，每一次收缩，都让经脉扩张一分。
膻中穴那里，曾经的阻力没了。
不只是破开了，是彻底消失。那层东西碎的时候，他没感觉到声响，也没觉得轻松。反而是更沉了。像是跨过一道门，发现后面还有更高的墙。
他知道，真正的难关来了。
不是身体上的极限，也不是灵气的积累。是规则。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是他之前在战斗中隐约察觉到的——有些事，不该发生，却发生了；有些人，早该死，却活着。
他想起首领临死前的脸。
不是恨，也不是怒。是失望。像看着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终于走到了不该走到的地方。
他没停下。
神识沉得更深。意识像是脱离了身体，进入一个没有上下左右的地方。这里只有流动的气，和一道若有若无的线。那线很长，一头连着他，另一头伸向远处，看不见终点。
他伸手。
不是真的手，是意念。碰到了那根线。刚一接触，全身猛地一震。
记忆涌上来。
不是他的。是一个孩子的背影，站在石门前。门很高，漆黑。孩子手里拿着一块玉片，背面刻着数字。他想看清是几，可画面一晃就没了。
接着是另一个场景。
一群人跪在地上，面前是燃烧的火盆。火里扔着玉片，一片接一片。每扔一片，天空就暗一分。到最后，天全黑了，火也灭了，只剩一个人站着。那人转身，脸上戴着面具，身形和他一样。
画面断了。
他睁开眼，鼻子里有血腥味。
嘴角又有血流出，不多，顺着下巴滴下。他没擦，任由血落在衣服上。布料吸得快，颜色慢慢晕开。
他喘了口气。
刚才那些不是幻觉。也不是心魔。是别人的记忆。或者说是……残留的信息。它们藏在那根线里，只要碰到，就会被拉进去。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记忆。
但他知道，这些东西，和他父亲有关。和玉片有关。和这个仙界的规则有关。
他重新闭眼。
这一次，他主动去碰那根线。
意念伸出去，再次接触。这一次有准备，没被拉走。他稳住神识，一点点往线的深处探。
越往里，阻力越大。
不是力量上的，是存在上的。像是有人在告诉他：到这里为止，不能再前。
他继续。
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点。
很小，不亮，也不动。但它在那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一旦靠近，体内的灵流就会失控。刚才那次震荡，就是因为靠得太近。
他停在距离那个点还有一段的位置。
没有硬闯。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强行突破，只会让自己崩解。他需要更强的身体，更稳的神识，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收回意念。
识海恢复平静。体内的灵流依旧在循环，速度没变。经脉还在扩张，细胞还在重组。这个过程不会停，至少还要几个时辰。
他坐着不动。
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指甲划过膝盖，留下一道浅痕。皮肤破了，血渗出来，顺着腿流下。他没感觉疼，也没去管。
静室里很安静。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大半。铜牌被阳光照着，表面泛出一点光。陶罐立在角落，蜡封完好。地图还在包袱里，后山石室的位置被划了一道，痕迹很深。
他盘坐着。
头低着，呼吸均匀。
突然，手指又动了一下。
不是他自己动的。
是体内的灵流，自主跳了一下。那一瞬，指尖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他睁开眼。
瞳孔很黑，没有光反射。眼神很沉，像是看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他抬起手，看了看指尖。
血还在流。一滴，落在蒲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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