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顶层公寓的客厅笼罩在一种温馨的暖光里。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正播放着严肃的财经新闻，画面庄重，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
“……本台最新消息，‘郑楚家族慈善基金会’本年度报告正式发布。数据显示，其设立的‘萌芽计划’与‘远航助学项目’，已成功覆盖全球超过三十个发展中国家及地区，累计惠及贫困及失学儿童超过一百万名。该基金会由郑氏集团与楚南栀女士个人共同注资，以其高效透明的运作模式和精准的帮扶定位，已成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私人慈善力量之一……”
屏幕上闪过一张张被帮助儿童的笑脸，简陋教室里的明亮眼睛，收到新书本时雀跃的身影……庞大的数字背后，是无数正在被悄然改变的命运。
而镜头之外，新闻播报的背景音下，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极其具体而微小的日常。
楚南栀瘫在沙发上，身上裹着柔软的毯子，像一只慵懒的猫。她刚给二胎宝宝喂完奶，小家伙心满意足地在她臂弯里咂巴着小嘴，昏昏欲睡。而三岁的郑小栀，则像只精力过剩的小考拉，在她腿边爬来爬去，嘴里不停地念叨：“奶奶……宝宝要奶奶……”
电视里那个“惠及百万儿童”的宏大叙事，似乎远不如小女儿此刻对一瓶奶的需求来得迫切。
楚南栀连眼皮都懒得抬，伸出一只光洁的脚丫，轻轻踢了踢坐在沙发另一端、正用平板电脑审阅基金会简讯的郑煦言的小腿。
“郑总，”她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和理所当然的指使，“听觉训练。你闺女发出需求信号了，去，冲奶，180毫升，45度。”
郑煦言的目光从平板上那条关于“成功在东部地区新建五十所希望小学”的汇报上移开，没有丝毫迟疑或被打扰的不悦。他放下平板，极为自然地站起身，仿佛从掌控亿万资金的慈善帝国掌舵人到厨房奶爸的角色切换，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好。”他低应一声，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
就在他熟练地取出奶瓶、奶粉罐，准备烧水的时候，他放在料理台上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标注为“伦敦-并购案A”的号码。
他瞥了一眼，一边继续着手中冲奶的动作——量勺精准，水量控制得分毫不差——一边用肩膀和侧脸夹住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说。”他开口，声音瞬间恢复了商场上那种特有的冷静与简洁，与方才温和的“好”字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急切而恭敬的英伦腔英语，语速很快，汇报着某个涉及数十亿欧元的跨境并购项目遇到的紧急障碍，需要他立刻做出关键决策。
“……对方临时提高了反垄断审查的筹码，我们需要在半小时内给出新的谈判底线，否则……”
郑煦言听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他稳稳地将温水倒入奶瓶，手腕轻晃，让奶粉与水充分融合，没有产生一丝气泡。他的眼神专注在奶瓶的刻度线上，仿佛那比数十亿的生意更为重要。
“底线不变。”他对着话筒，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对方，郑氏可以放弃百分之二的优先股权益，换取审查流程缩短两周。这是最终报价。”
他言简意赅，在冲奶的间隙，便完成了一次足以影响国际资本市场的远程指挥。
“……是！郑总！我们立刻去办！”对方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和钦佩。
通话结束。郑煦言也刚好将奶瓶盖拧紧，滴了一滴奶液在手腕内侧试了试温度。完美。
他拿着温度刚好的奶瓶，转身准备走向客厅。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比他更快。
原本在楚南栀腿边玩耍的郑小栀，不知何时偷偷摸到了沙发上，抓起了妈妈刚刚随手丢下的手机。小家伙对电子设备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小手指在屏幕上一阵胡乱却又精准的划拉，不知怎么的就点开了某个外卖App，还找到了收藏夹里那家楚南栀最爱的精品冰淇淋店。
在郑煦言拿着奶瓶走过来的瞬间，在电视里主播还在播报“郑楚家族慈善理念深受国际社会认可”的背景下，郑小栀高举着手机，对着屏幕上那个诱人的、撒满坚果碎的巧克力冰淇淋图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清晰而奶萌的指令：
“下单！”
“宝宝要这个！冰淇淋！”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电视里是惠及百万儿童的宏大慈善。
厨房里是刚刚结束的跨国并购电话。
客厅中央，是一个三岁幼崽，理直气壮地为自己下单了一份饭后甜点。
楚南栀看着女儿那副“我超棒”的小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清脆笑声，她笑得歪倒在沙发靠垫上，连带着怀里的老二都疑惑地眨了眨眼。
郑煦言看着高举手机的女儿，再看看笑得毫无形象的妻子，脸上那商场杀伐的冷峻瞬间冰消雪融，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奈与宠溺。他走过去，没有先去拿手机取消订单，而是先将温热的奶瓶递到小女儿手里。
“先喝奶。”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然后，他才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那个即将生成的冰淇淋订单，指尖轻点，取消了支付。他低头，对上一脸“你竟敢取消本宝宝订单”的郑小栀，耐心解释：“晚上吃冰淇淋，肚子会疼。”
郑小栀小嘴一瘪，眼看要哭。
楚南栀止住笑，伸手将女儿揽过来，亲了亲她气鼓鼓的小脸：“明天，明天妈妈带你去店里吃，好不好？”
郑小栀这才破涕为笑，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喝起来。
郑煦言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暖意。
或许，这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模样。
他们可以站在高处，用财富和影响力去改变百万分之一的世界，成为宏大的分母。
但回归这方小小的客厅，他们也只是具体的父母，需要冲一瓶奶，需要阻止一次任性的冰淇淋订单，需要守护怀里这个百分之一百的小世界。
他坐回楚南栀身边，将她和她怀里的孩子一同揽住。
电视里的新闻已接近尾声。
客厅里，奶香弥漫。
窗外，华灯初上，照亮着这个由无数宏大与微小共同构筑的，他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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