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香的效果出奇地好，宋雨霏一夜无梦，醒来时竟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心安的香气。
她看着床头柜上那个素雅的白瓷香瓶，心情复杂。周翊轩的关怀，就像这熏香，无声无息，却精准地作用于她最需要安抚的地方，让她连拒绝都显得无力。她依旧将等值的钱款转给了他的助理，但这一次，内心深处那堵冰墙的裂缝，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上午的工作忙碌而有序。临近中午时，她接到了周晏如部长秘书的内线电话，让她去部长办公室一趟。
宋雨霏的心下意识地紧了一下。距离上次那番带着警告与划界的谈话并没过去多久，周部长这次召见，又会是什么事？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保持着镇定走向部长办公室。
敲开门，周晏如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埋首于文件堆中。她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落在窗外，侧影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听到动静，她转过头，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但眼神中的锐利似乎比平日缓和了许多。
“小宋来了，坐。”周晏如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部长。”宋雨霏依言坐下，脊背挺直，静待指示。
周晏如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打量了她几眼，忽然开口道：“脸色比前几天看着好多了，看来是休息得不错。”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近乎家常的关心，让宋雨霏微微一愣，随即谨慎地回答：“谢谢部长关心，可能是最近工作节奏稍微缓和了一些。”
周晏如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进入正题：“今天叫你来，不是公务。是私事。”
宋雨霏的心提了起来。
“翊轩的父亲，也就是老周，他下周三生日，不是什么整寿，就是家里几个人一起吃顿便饭。”周晏如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老周他一直很欣赏你，上次通电话后，更是对你赞不绝口。这次，他想邀请你一起来家里吃个饭。”
周部长亲自邀请她去参加周家的家庭生日宴？这……这简直是……宋雨霏完全懵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绝非普通的客套，其背后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部长，这……这太冒昧了。周叔叔生日，是您们的家庭聚会，我一个外人去，不合适。”宋雨霏连忙婉拒，心跳如鼓。
周晏如看着她，目光深邃，语气却依旧平静：“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周开了口，就是真心想请你。我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就是简单吃顿饭。再说了，”她话锋微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上次不是说，和翊轩仅限于公务往来吗？既然是‘仅限于’，那作为他父亲欣赏的年轻晚辈，受邀参加一次非正式的生日家宴，也在情理之中，不算逾越界限吧？”
这番话，逻辑严密，甚至巧妙地用宋雨霏自己划下的“界限”将她军，让她一时语塞。周晏如的态度，与上次那个强调“外交部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周晏如的儿子”的威严部长，简直判若两人。这种转变，是因为周翊轩父亲的意愿？还是……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态度？
见宋雨霏还在犹豫，周晏如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竟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属于长辈的无奈：“小宋，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上次我的话，可能说得重了些。但我希望你明白，我那番话，与其说是警告你，不如说是在提醒我那个有时候会不管不顾的儿子，更是为了保护你，避免你过早地陷入不必要的舆论漩涡。”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和老周不认可你。恰恰相反，我们都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品性。老周常说，现在像你这样沉得下心、又有能力的年轻人不多了。这次邀请，没有试探，没有压力，就是单纯地想请你吃顿饭，表达一下我们对你的喜爱和感谢。”
“感谢？”宋雨霏下意识地重复。
“感谢你在工作上对翊轩的支持，也感谢你……让他有了一些好的改变。”周晏如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乎有欣慰，也有一丝感慨，“他那倔脾气，有时候连我和他爸都拿他没办法。但最近，他确实……比以前有人气儿了些。”
这话说得含蓄，但宋雨霏听懂了。周翊轩的父母，不仅不反对，反而是乐见其成，甚至……是带着感激的？这个认知，像一道强烈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撞着她心口那块最坚硬的冰层。
“部长，我……”宋雨霏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拒绝，显得不识抬举，也辜负了两位长辈真诚的喜爱。接受，则意味着她将踏入一个更私人、更复杂的领域，与她之前努力维持的界限背道而驰。
“不用急着答复。”周晏如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语气缓和下来，“还有几天时间，你好好考虑。地址我让秘书稍后发给你。无论你来不来，我们都理解。”
说完，周晏如便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恢复了部长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从未发生过。“好了，去忙吧。”
宋雨霏恍恍惚惚地站起身，道别，离开了部长办公室。走在回廊上，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她却觉得脚步有些虚浮。
周家父母的态度，完全颠覆了她的预期。没有豪门惯有的审视与挑剔，没有基于门第的傲慢与偏见，有的只是真诚的欣赏、小心翼翼的维护，甚至带着一丝“怕她不肯接受”的恳切。这份沉甸甸的、来自他至亲的认可与温暖，比周翊轩任何直接的追求，都更具冲击力。
她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桌上，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晏如秘书发来的一个地址，位于一个众所周知的、环境清幽且安保严密的院落。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来自周翊轩。内容极其简短，却让宋雨霏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父亲生日家宴，母亲是否已相邀？若你愿来，我无比欣喜。若觉不便，亦无妨，不必为难。一切以你心意为准。」
他没有施加任何压力，甚至提前为她铺好了拒绝的台阶。他将选择权，完完全全、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与Elena口中那个“一时兴起”、“难以持久”的形象，截然不同。也与她最初预想中可能存在的、来自他家庭的阻力，背道而驰。
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办公室，也照进了她一直紧闭的心扉。那琉璃般的心城，在如此和煦的暖阳照耀下，坚冰开始加速消融，露出了底下柔软而真实的土壤。
她拿起那个白瓷香瓶，指尖感受着它温润的质感。或许，她一直固守的界限，并非不可逾越的天堑。或许，她真正害怕的，不是外界的非议和阻碍，而是自己内心那份一旦承认便再也无法收回的情感。
锦书暗藏，心意已昭。通往周家的邀请，像一把钥匙，悬在她心门之前。是继续锁紧心防，还是……鼓起勇气，握住它，开启一个未知却可能充满温暖的全新世界？
宋雨霏望着窗外明净的蓝天，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动摇的沉思。未央之夜似乎透进了黎明的曙光，而那光芒的源头，竟来自于她曾视为最大阻碍的方向。这命运的转折，来得如此意外，又如此……温暖。让她不禁再次陷入自我怀疑，
她是否真的可以接纳周翊轩，她和周翊轩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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