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是一座十丈高的石砌高台，台顶八角亭的飞檐在暮色中划出冷硬的剪影。萧凛抵达时，青霖和王富贵已经在亭中等候，旁边还站着客栈老板娘吴三娘——她居然也来了。
“老板娘？”萧凛有些意外。
吴三娘叉着腰，脸上没了白天的职业笑容，反而带着几分泼辣：“怎么，我不能来？这观星台建的时候，我吴家祖上还捐过三根梁木呢！”
王富贵小声补充：“老板娘说她知道些内情，非要跟来……”
萧凛看向吴三娘：“那就请老板娘指教了。”
“指教谈不上。”吴三娘走到亭子中央，指着地面一块颜色稍浅的石板，“看见没？这石板被人动过，缝隙里的灰是新落的。”
萧凛蹲下查看，确实如此。石板边缘有细微的撬痕，像是最近才被人打开过。
“这下面有什么？”
“观星台底下有间密室，是当年建台时修的，用来存放维护阵法用的材料。”吴三娘道，“但三十年前就封了，说是里面阵法不稳，容易出事。”
青霖问：“失踪的弟子可能在里面？”
“可能，也可能已经……”吴三娘没说完，但意思明白。
萧凛取出凌虚子给的玉简，神识一扫，果然有密室的记载——但标注的是“已废弃，危险，勿入”。
“李慕道友呢？”萧凛忽然发现接引弟子不在。
“他说要去拿些东西，一会儿就来。”青霖答道。
正说着，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慕气喘吁吁跑上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不是普通灯笼，灯罩上刻着星文，灯光是柔和的乳白色。
“这是‘破障灯’，能照出隐藏的阵法痕迹。”李慕解释，“堂主让我带来的。”
他点亮灯笼，灯光扫过石板。果然，石板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阵纹，像一张蛛网，中心位置有个明显的缺口——正是撬痕处。
“这是‘封禁血纹’。”李慕脸色难看，“用修士精血绘制的禁制，一旦强行破开，会触发反击，轻则重伤，重则……精血被抽干。”
王富贵吓得后退两步：“那、那咱们还是别开了吧？”
“必须开。”萧凛盯着阵纹，“如果失踪弟子在里面，他们还活着的话，每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他看向李慕：“有办法破解吗？”
李慕犹豫了一下：“有，但需要三个修士同时向三个阵眼注入灵力，而且要属性相合——最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三样，彼此不能相克。”
众人面面相觑。萧凛是星力，属金；青霖是风系刺客，勉强算木；李慕自己是水属性；王富贵是土属性；吴三娘……看不出来。
“我修的是火系功法。”吴三娘突然开口，“早年跟个云游道人学的，不精，但够用。”
金、木、火、水、土，五行齐了。
“我、金、青霖、木、老板娘、火，我们三个上。”萧凛迅速决定，“李慕道友和王富贵戒备，防止有人干扰。”
三人按李慕指示，站到三个阵眼位置。
“听我口令，同时注入灵力——三、二、一！”
三道灵力注入阵眼！
石板上的血纹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暗红色光芒与三色灵力对抗，整块石板开始震动。
“坚持住！”李慕喊道，“血纹在消耗精血之力，撑过十息就能破！”
五息。萧凛感觉体内的星力如决堤般涌出，额头见汗。
七息。青霖咬紧牙关，风系灵力已到极限。
九息。吴三娘脸色发白，显然也快到极限了。
十息！
“咔嚓——”
血纹崩碎！石板轰然下沉，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涌出阴冷潮湿的气息。
“成了！”王富贵欢呼。
就在这时，八角亭的柱子突然亮起！亭顶的星图开始旋转，射下八道星光，将整个观星台笼罩！
“不好！”李慕脸色大变，“这是外围警戒阵法！有人触动了！我们被发现了！”
萧凛当机立断：“李慕，你和老板娘、王富贵留在这里应付来查看的人！青霖，跟我下去！”
“可下面可能有危险……”
“再危险也得去！”萧凛已冲向石阶，“如果失踪弟子真在里面，现在就是救人的唯一机会！”
青霖毫不犹豫跟上。
石阶很陡，盘旋向下。萧凛指尖亮起一点星芒照明，月华兽从他肩头跃下，走在最前——它的月华能净化邪秽，是最好的开路者。
大约下了三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十丈见方的石室，墙壁上嵌着发光的矿石，提供微弱的光线。石室中央，横七竖八躺着七个人——都穿着星陨阁弟子服饰，其中三人正是外事堂派来的接引弟子。
他们还活着，但状态极差。
七人面色灰败，呼吸微弱，每个人手腕上都有道深深的割痕，伤口已经结痂，但周围皮肤呈暗红色——正是“封禁血纹”的颜色。
“他们的精血被抽去维持禁制了。”青霖检查后沉声道，“至少被抽了三天，再不救治，活不过今晚。”
萧凛扫视石室。除了七个昏迷的弟子，墙角还堆着一些东西：几个封着符箓的木箱、几卷散落的卷轴，还有一个……巴掌大小、正在微微震动的黑色罗盘。
“这是……”萧凛拿起罗盘。罗盘表面刻的不是方位，而是扭曲的星图，中心嵌着一枚暗紫色的晶石——和净蚀祭坛上的“墟隙之种”很像，但小得多。
“传讯罗盘。”月华兽传音，“而且是跨域传讯，能联系到很远的地方。”
萧凛注入一丝星力。罗盘震动加剧，射出一道暗紫色光幕，光幕上浮现出几行扭曲的文字：
“货已备齐，三日后子时，老地方交接。”
“买家加价三成，要活的‘星尘’。”
“小心凌虚子的人，可能有变。”
落款是一个符号——一只被锁链缠绕的眼睛。
蚀魂教的标志。
萧凛心头一沉。这不是简单的弟子失踪案，是星陨阁内部有人勾结蚀魂教，在走私某种叫“星尘”的东西。而失踪的弟子，恐怕是发现了什么，被灭口——或者还没死透，是因为他们的精血还有用。
“萧凛，你看这个。”青霖从卷轴中抽出一张羊皮纸，上面是手绘的地图——标注着接引镇、观星台，以及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通道出口在镇外十里处的乱葬岗。
地图角落有一行小字：“星尘采集点，每月十五月圆时开启，每次需三名筑基期修士精血为引。”
“每月十五……”萧凛算了下日子，“昨天就是十五。”
所以这些弟子是在月圆时被带到密室，抽血开启什么“星尘采集点”，然后被弃在这里等死。
“星尘是什么？”青霖问。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萧凛收起羊皮纸和罗盘，“先救人。”
两人把七个弟子搬到石阶旁。萧凛取出百里青给的丹药——虽然所剩不多，但吊命够了。给每人喂了一颗，又用星辉治愈术稳住他们心脉。
“得把他们带上去。”青霖道，“但七个人，我们两个人一次带不完。”
“分两次。”萧凛背起三个，“你先带三个上去，叫李慕他们帮忙。我守在这里。”
青霖点头，也背起三个，快步上台阶。
石室里只剩下萧凛和月华兽，以及最后一个伤势最重的弟子。萧凛检查这个弟子——是个年轻女修，看着不到二十岁，眉清目秀，但此刻脸色死灰，手腕的伤口最深，精血几乎被抽干。
萧凛犹豫了一下，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蕴含着星辰道体本源的精血，滴入女修口中。
精血入口即化，女修脸上泛起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
“你倒是大方。”月华兽瞥了他一眼，“星辰道体的本源精血，一滴顶普通修士十滴。”
“救人要紧。”萧凛站起身，再次扫视石室。
那些木箱……要不要打开看看？
他走到墙角，撕开一个木箱的封条。箱子里装的是——沙。
不是普通的沙，是泛着淡淡星辉的银白色沙粒，每一粒都如米粒大小，触手冰凉。
“这就是星尘？”萧凛捏起一撮。沙粒在指尖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
月华兽突然炸毛：“不对！这不是星尘，这是……‘噬星沙’！”
话音未落，萧凛手中的沙粒突然活了！它们如虫群般涌起，顺着萧凛的手指往皮肤里钻！
“该死！”萧凛运转星力，试图震开沙粒，但沙粒竟能吞噬星力！转眼间，半只手已经爬满银白色，皮肤开始麻木失去知觉。
月华兽额间月轮大亮，一道纯净月华射出，照在萧凛手上。沙粒遇到月华，发出“滋滋”的哀鸣，纷纷脱落，但脱落时带下了萧凛手上一层皮肉，鲜血淋漓。
“这鬼东西怕净化之力！”萧凛忍痛道。
他看向那几箱“噬星沙”，心头寒意骤起。如果这些沙粒流出去，落入邪修手中，能吞噬修士灵力、精血，甚至……神魂。
这就是蚀魂教要的“货”。
而星陨阁内部，有人在帮他们收集。
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霖带着李慕、吴三娘下来了，王富贵留在上面警戒。
“萧道友，你受伤了？”李慕看到萧凛鲜血淋漓的手，一惊。
“小伤。”萧凛简单说了“噬星沙”的事，“这些箱子必须封存，不能流出去。还有这些弟子，得立刻送回星陨阁救治。”
李慕脸色铁青：“我立刻传讯给堂主……”
“不行。”萧凛摇头，“凌虚子堂主可能已经知道这事，但他在等我们查出幕后主使。你现在传讯，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萧凛看向地上的女修：“等她醒。她是唯一可能见过凶手的人。”
话音刚落，女修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她的眼神起初迷茫，然后看到萧凛等人，猛地一缩，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别……别抽我的血……”
“姑娘，冷静。”萧凛放柔声音，“我们是来救你的。外事堂凌虚子堂主派来的。”
听到“凌虚子”三个字，女修情绪稍稳，但仍警惕：“你……你们怎么证明？”
萧凛亮出传讯玉简。
女修看了片刻，终于松了口气，眼泪却流了下来：“终于……终于有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发生了什么？”
“我叫林婉儿，外事堂记名弟子。”女修虚弱地说，“三天前，赵执事派我们来接引镇，说是有重要任务。到了之后，他让我们在观星台等候，结果……结果我们喝了茶就晕过去了。”
“赵执事？内门执法堂的赵明轩的叔父？”
“对。”林婉儿点头，“醒来时，我们就在这密室里，手腕被割开，血被抽走……赵执事和一个蒙面人在一起，说要用我们的精血开启‘星尘井’……”
“星尘井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听到他们说，每月十五月圆时，地底的‘星尘’会活跃，用筑基修士的精血为引，能引出最纯净的‘噬星沙’……”林婉儿声音越来越低，“然后我就又晕过去了……”
萧凛和李慕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内门执法堂执事，勾结蚀魂教，用宗门弟子的精血采集禁物。
这案子大了。
“林姑娘，你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吗？”青霖问。
“不知道……但他身上有股很重的阴气，说话声音沙哑，右手只有四根手指。”林婉儿努力回忆，“对了，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是……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条蛇缠着一颗星。”
黑玉佩，蛇缠星。
萧凛心头一跳——这图案，他在蚀魂教一个司祭身上见过。
“蚀魂教的高层。”他低声道。
石室里一片死寂。
如果只是星陨阁内部腐败，还好处理。但牵扯到蚀魂教，事情就复杂了——这意味着星陨阁内部可能已经被渗透了。
“萧道友，现在怎么办？”李慕声音发干，“赵执事是金丹期，那个蒙面人至少也是金丹，我们……”
“先离开这里。”萧凛当机立断，“把林姑娘和其他弟子送上去，然后封死密室。这些‘噬星沙’不能动，动了就会打草惊蛇。”
“那证据……”
“证据已经有了。”萧凛举起那个黑色罗盘，“这个足够让凌虚子堂主动手了。但我们需要确保，在他动手前，赵执事不会狗急跳墙。”
众人点头，开始搬运昏迷的弟子。
就在最后一个弟子被背出密室时，石阶上方突然传来王富贵的尖叫：
“有人来了！好多人！把观星台围住了！”
萧凛脸色一变。
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冲上石阶，刚到亭子，就看到观星台四周亮起数十道遁光——全是星陨阁弟子服饰，为首的正是白天见过的赵明轩！
“萧凛！”赵明轩站在飞剑上，居高临下，脸上带着狞笑，“擅闯宗门禁地，盗取机密，残害同门——你可知罪？！”
萧凛扫视四周。至少三十个弟子，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初期，最高的是赵明轩身边那个黑衣老者——气息深不可测，至少金丹中期。
应该就是赵执事。
麻烦了。
“赵师兄误会了。”萧凛平静道，“我们是奉凌虚子堂主之命，调查弟子失踪案。现已找到失踪的七位同门，他们就在下面，精血被抽，性命垂危。”
“胡说八道！”赵明轩厉喝，“我叔父早已查明，失踪弟子是被邪修掳走，与观星台无关！你们分明是邪修同党，想栽赃嫁祸！”
他转向黑衣老者：“叔父，请下令擒拿此獠！”
赵执事缓缓抬眼，目光如刀，落在萧凛身上：
“萧凛，你可知罪？”
威压如山，压得萧凛几乎喘不过气。
金丹中期，果然可怕。
但萧凛没退。他挺直腰杆，一字一顿：
“我奉外事堂主之命办案，何罪之有？倒是赵执事——你纵容侄子欺压来客，封锁接引镇，又对失踪弟子见死不救，该当何罪？”
赵执事眼中寒光一闪：“牙尖嘴利。拿下！”
数十个弟子围了上来。
青霖匕首出鞘，月华兽蓄势待发，李慕和吴三娘也摆出战斗姿态。
王富贵缩在后面，小声嘟囔：“我就说不该来……这下真要完蛋了……”
萧凛深吸一口气，手按在储物袋上。
实在不行，只能用凌虚子给的保命符了——但用了，就等于认输。
就在此时，远处天边，传来一声长啸。
一道青色遁光破空而来，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到观星台上空。
遁光散去，露出一个青衣中年男子，面容儒雅，但眼神锐利如剑。
他悬停空中，俯瞰下方，声音传遍整个观星台：
“外事堂办案，闲人退散。”
“赵无咎，你想动我的人？”
萧凛抬头，看到来人腰间悬挂的令牌——
外事堂副堂主，凌虚子亲传弟子。
柳随风。
援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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