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触感还残留在指尖，现实矿洞的阴湿气息重新包裹上来。“夜”站在幽暗的石窟中，水潭依旧漆黑平静，仿佛从未掀起过能吞噬意识的漩涡。身边的“阿璃”正用那双看似纯净无知的眼睛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但只有“夜”自己知道，一切早已不同。
他低头，再次看向自己的左手。指尖那缕月白辉光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像幻觉，但皮肤下残留的细微灼热感，以及灵魂深处那声“找到她”的低语回响，却无比真实。他缓缓握紧拳头，将那股异样感和无数翻腾的疑问，一同攥进掌心。
“当然要继续。” 他重复道，声音在石窟里显得格外清晰。目光没有从“阿璃”脸上移开，那审视的锐利几乎要化为实质。“我有很多问题，需要‘答案’。”
他刻意加重了“答案”两个字，看着“阿璃”的反应。
“阿璃”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依旧是那副带着些许紧张和顺从的模样，轻轻点头：“好的，冒险者。那……我们该怎么做？还是碰这个水潭吗？”
她指向漆黑的水面，动作自然。
“夜”没有回答，他再次蹲下身，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潭水。这一次，他没有贸然触碰。他调动起体内那经过“本影”回归后、变得更加清晰和驯服了一丝的“虚空”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水面之下探去。
感知刚触及水面，便像是投入了另一个维度。
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吸力，而是一种深邃、粘稠、仿佛由无数信息和记忆沉淀而成的“海洋”。他“看”不到具体的景象，却能感受到下方那庞大、复杂、层层叠叠的“结构”。那才是无面矿工所说的“真正的深渊”——镜像深渊的核心。
他也能隐约感觉到，在这片信息海洋的更深处，有一个强烈的“信号源”在呼唤，与他和“阿璃”身上的某种特质共鸣。那应该就是传承核心的所在。
但同时，他也感知到了危险。这片信息海洋并非死物，其中流淌着紊乱的规则碎片、强烈的情绪残留、以及某种……类似于防御机制的东西。贸然进入，意识可能会被撕碎、同化，或永远迷失在无尽的记忆回廊里。
“下面很复杂。” 他站起身，对“阿璃”说道，语气是陈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有很强的吸引力，但也有危险。跟紧我，不要离开我三步以外。如果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立刻告诉我。”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下达“不要出手”、“不要乱跑”的冰冷命令。这种措辞上的微妙转变，既是因为他意识到这个Npc的“异常”可能超出控制，也是因为……在纯白空间中，那个“璃璟”的几次关键指引，客观上救了他，也让他潜意识里对她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和更加复杂的情愫。
“嗯，我会小心的。” “阿璃”乖巧地应道，往他身边靠近了小半步。
“夜”不再犹豫，伸出手，再次触碰潭水。
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当那股温和却坚定的吸力传来时，他没有抗拒，而是主动引导着那股力量，同时用自己增强后的虚空感知包裹住自身意识，并分出一丝，谨慎地链接向身旁的“阿璃”。
他感觉到“阿璃”的意识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举动，但随即放松下来，接受了这层脆弱的链接。两人之间的感应变得清晰了些许，能模糊感知到对方的位置和状态。
黑暗袭来，下坠感再现。
但这一次，过程平稳了许多，更像是一次有引导的潜航。
---
当意识再次凝聚，“夜”发现自己和“阿璃”站在一条……光的隧道里。
不，不是光。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的、破碎的数据流和光影碎片构成的、无边无际的通道。通道的“墙壁”和“地面”都在不断地流动、变化，时而呈现出星空图案，时而闪过城市街景，时而变成基因链般的螺旋结构，时而又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无数细微的、模糊的声音在四周低语、哭泣、大笑、咆哮，混杂成一片无意义的白噪音。
这里就是镜像深渊的深层，信息的本源之海，记忆与规则的垃圾场。
“这里……好奇特……” “阿璃”轻声说道，声音在隧道里引起轻微的回响。她好奇地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旁边流过的一串闪烁着古老文字的数据流。
“别碰！” “夜”低喝一声，抓住了她的手腕。触感冰凉而真实。在他抓住她的瞬间，那串数据流仿佛受到惊扰，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锋利的、带着恶意气息的碎片，溅射向两人！
“夜”反应极快，拉着“阿璃”向侧后方急退！同时匕首挥出，在身前布下一道幽暗的刀幕！
嗤嗤嗤！
数据碎片撞在刀幕上，大部分被弹开或湮灭，但仍有几片漏网之鱼擦过他的手臂和“阿璃”的裙摆，留下几道细小的、带着数据侵蚀效果的伤口。血条微不可察地下降了一丝。
“这些东西……有攻击性。” “夜”松开手，眉头紧锁，看着四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数据洪流。“不要随便接触任何看起来不稳定的信息体。”
“对、对不起……” “阿璃”看着自己被划破的裙摆，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我只是……觉得它们好像有生命。”
“它们只是残留的信息和规则碎片，有些可能包含着强烈的情绪或执念，具有侵蚀性。” “夜”解释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腕上——刚才抓住的地方。她的皮肤触感……和普通Npc似乎没有区别。但那个“璃璟”呢？纯白空间里的她，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压下疑惑，集中精神感知着那个深处呼唤的“信号源”。方向在正前方，但路径并非直线。这条数据隧道蜿蜒曲折，岔路众多，而且很多地方的信息流极其紊乱狂暴，显然不能通行。
“走这边。” 他选定了一条感觉相对稳定、且信号更强的岔路，率先走去。“阿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隧道内的景象光怪陆离。他们有时会经过一片“区域”，那里流淌的数据流会突然凝聚成短暂的、清晰的场景片段：
他们看到一座燃烧的星际要塞在爆炸中化为尘埃，无数逃生舱如同流星般四散，一个冷静到残酷的指令声在背景中回荡：“弃舰，执行最终协议。”
他们看到一个穿着华服的孩子在冰冷宫殿的角落里无声哭泣，窗外是飘落的雪花和隐约的宫廷乐声。
他们看到暴雨如注的末日废墟中，一个身影抱着另一具逐渐冰冷的躯体，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哀嚎。
他们看到电竞屏幕的蓝光照亮一张年轻却偏执疯狂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残影，口中喃喃着“赢，必须赢”。
每一个片段都清晰得令人心悸，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仿佛亲历。而且，“夜”能感觉到，这些片段中的“主角”，其灵魂的“频率”都与自己隐隐共鸣。这些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瞬间？
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在少数几个片段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着月白身影的轮廓，出现在场景的边缘，如同一个无声的旁观者，或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光。是错觉？还是……
他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阿璃”。她正低着头，似乎被这些片段中蕴含的悲伤或痛苦所感染，表情有些低落。她真的只是被动接收这些信息，还是……与这些片段有着更深的联系？
“你……”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对这些画面，有什么感觉？”
“阿璃”抬起头，眼中带着未散的感伤：“感觉……好悲伤，也好孤独。那些人……好像都在失去很重要的东西，或者在很努力地追寻什么，但看起来……很痛苦。” 她的回答很感性，很“人类”，完全符合一个多愁善感的智能Npc的设定。
“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继续前行，避开那些明显不稳定的区域，沿着信号指引的方向深入。隧道仿佛没有尽头，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模糊。数据洪流的压力越来越大，对意识的侵蚀感也逐渐增强。“夜”不得不持续消耗精神力来维持自身的稳定和保护与“阿璃”之间的脆弱链接。
他注意到，“阿璃”虽然表现得有些疲惫（符合Npc设定），但她似乎并未受到数据侵蚀的明显影响。她的存在，在这狂暴的信息流中，反而像是一个小小的、稳定的“锚点”。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规律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低沉轰鸣。数据洪流在这里变得有序起来，向着轰鸣传来的方向汇聚、旋转。
隧道的尽头到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幽蓝数据构成的光之漩涡，缓缓转动着，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古老气息。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那强烈的召唤信号，正是从漩涡最深处传来。
“就是那里了。” “夜”停下脚步，凝视着光之漩涡。他能感觉到，传承核心就在里面。但漩涡本身散发着强大的排斥力和信息乱流，强行闯入，风险极高。
“我们……要进去吗？” “阿璃”小声问，看着那宏伟而危险的漩涡，下意识地往“夜”身边靠了靠。
“夜”没有立刻回答。他环顾四周，发现漩涡前方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比其他地方更加凝实、仿佛碑文般的巨大数据块。上面流动着奇异的符号和断续的画面。
他走近其中一块。数据块上显示的，是一幅残缺的星图，星图的中央，有一个被特殊标记的、宛如花园般的星云状区域。旁边还有一段断断续续的文字，使用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却莫名能理解其意的古老神文：
“……归处……亦为起点……”
“……花园已朽，回响永存……”
“……等待……钥匙与……碎片的……重聚……”
花园？钥匙？碎片？
“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在纯白空间，那个“璃璟”也提到过“钥匙”和“锁孔”！还有自己灵魂深处那声“找到她”！
他立刻看向其他数据块。
另一块上，画面更加模糊，似乎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由纯粹光辉与黑暗交织的宏大战场，两个无法窥见全貌的伟岸存在正在激战，余波撕裂了无数世界。
文字记载：“……源初之争……混沌分离……秩序崩落……碎片……流散……”
混沌？秩序？碎片流散？
再一块，画面相对清晰：一个散发着柔和月白光晕的身影，站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之中，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消散的光点，背影显得无比孤独与疲惫。
文字：“……守望者……自愿放逐……于万千世界之海……拾取……拼合……”
拾取？拼合？万千世界？
所有的信息碎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惊人的真相！
“夜”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感觉自己正在触摸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拼图边缘。而自己和身边这个神秘的“阿璃”，很可能就是拼图上的关键碎片！
他猛地转头，看向“阿璃”，声音因为激动和震惊而微微颤抖：“这些……你看得懂吗？你知道‘花园’，‘钥匙’，‘碎片’，‘守望者’……是什么意思吗？”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怀疑的审视，而是一种迫切寻求确认的灼热。
“阿璃”看着那些数据碑文，又看了看“夜”激动的神色，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空白的、仿佛程序无法处理当前信息的凝滞。那双总是带着情绪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如同古井，映照着幽蓝漩涡的光芒。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夜”，又看向那旋转的、通往传承核心的光之漩涡。
过了许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极其轻微，却仿佛抽走了周围数据洪流的所有喧嚣。
然后，她抬起头，迎上“夜”的目光。
那一刻，她眼中的茫然、怯懦、感伤……所有属于“指引者阿璃”的情绪色彩，如同潮水般褪去。
剩下的，是一种“夜”在纯白空间中见过的、平静到近乎淡漠的深邃，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疲惫、了然与决断的微光。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用那空灵的、不再掩饰的声音，轻轻说道：
“答案，就在里面。”
“但走进去，你所认知的一切，‘夜’这个存在，可能都将不复以往。”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不再扮演“阿璃”。
她是“璃璟”。
而漩涡深处，那如同心跳般的轰鸣，陡然加剧，仿佛在应和着她的提问。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快穿，神明退休指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