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链”项目的关键测试在几天后顺利通过，原型机在模拟对抗中表现完美，前来验收的军方代表脸上难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研究所里举行了小规模的庆贺，麦酒和烤肉的香气短暂驱散了连日来的紧绷。
然而，在表面的喜悦之下，四个人的心思早已飞向了别处。
几天后，一场名义上的“黑礁镇封地前期勘察”开始了。莱恩、艾伦、维克多，加上几名绝对可靠的老兵，骑马离开了前哨站，向着西南方那片刚刚划归他们名下的偏僻领地出发。莉莉留在研究所，负责处理日常事务，同时也开始以“新型空间理论预研”的名义，小心翼翼地罗列着那份见不得光的物资清单。
黑礁镇比预想的还要荒僻。它坐落在一片灰褐色岩石丘陵的背风处，只有几十户人家，靠开采一种质地坚硬的黑色石材和在山谷溪流里淘洗少量金属砂粒为生。镇子很小，建筑低矮粗糙，街道上覆盖着永不停歇的岩尘。唯一的优点是，这里足够安静，也足够不起眼。
简单的巡视和听取镇民代表的诉苦（主要是抱怨道路难行、工具老旧、税吏苛刻）之后，莱恩以“需要实地查看周边地形，规划未来道路和哨站”为由，带着艾伦和维克多深入了镇子西面更加荒芜的岩石峡谷。
马蹄在碎石路上发出单调的哒哒声。两侧是高耸的、风化严重的岩壁，天空被挤成一条细长的蓝色带子。这里杳无人烟，只有风声在怪石间穿梭呼啸。
走到一处相对开阔的谷底，莱恩勒住了马。他跳下马背，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巨石坐下，从行囊里取出水囊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四周嶙峋的岩石。
艾伦和维克多也下了马。艾伦解下头盔，抹了把脸上的灰，一屁股坐在莱恩旁边，抓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长长舒了口气。“这鬼地方，鸟都不拉屎。”他嘟囔道，“不过，够清净，做什么都没人知道。”
维克多没有坐下，他倚着自己的马，姿态依然保持着几分优雅，但眼神却和这荒谷一样锐利而清醒。他望了望来路，确认跟随的老兵们在远处警戒，才缓缓开口：“消息核实过了。利用家族在星图厅和拓荒司的旧关系，旁敲侧击。那个坐标……确实在帝国现行疆域图之外，一片被标记为‘虚境乱流区，长期观测中’的空白地带。”
他顿了顿，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按照帝国不成文的规矩，还有那本早就被各大家族和商会钻透了漏洞的《拓荒令》，私人或团体率先发现并能够初步接触的无主之地，拥有优先的探索权和一定程度的权益主张资格。”
艾伦的眼睛亮了起来，拳头不自觉握紧：“看！我就说！规矩是死的！这地方现在是没主的，谁先找到，谁先伸进去脚，就是谁的！”
“艾伦，”维克多摇摇头，语气加重，“‘规矩’从来都是给弱者看的，是强者手里的玩具。帝国鼓励发现，是因为需要新的疆土和资源。但帝国更忌惮不受控制的强大私人势力。历史上，因为发现富饶位面而被‘邀请’并入皇家拓荒团、或者在探索途中‘意外’身亡、甚至整个家族悄然消失的例子，并不少。更何况，坐标所在的区域，官方标记是‘乱流区’，这意味着常规探测手段在那里效果很差。我们如果进去，无论发生什么，外界都很难探知，这同样也意味着，我们如果出了事，外界同样很难救援，甚至……很难知道我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艾伦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他皱眉看向维克多，又看向一直沉默的莱恩。
莱恩没有立刻说话，他抓起脚边一块碎石，在手里无意识地掂量着。粗糙的质感，沉甸甸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不大，却稳稳地压过了风声。
“维克多说得对，艾伦想得也没错。”他看了看手中的石头，然后用力将它掷向远处的岩壁，石头撞得粉碎。“我们手里的黑礁镇，听着是个领地，但你们也看到了。产出有限，交通不便，人口稀少。想把这里建成一个能让我们、让跟着我们的人都安身立命、不受欺负的家园，光靠现在这点家底，还有帝国那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卦的资助，太难了。那个‘翡翠梦境’……如果真像古籍里藏得那么深、那么好，它就是一把能劈开眼前所有困局的利斧，是我们能给未来准备的最厚的底牌。”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沉凝：“但莉莉的担心，维克多的警告，也都是刀子，扎在肉上会流血的刀子。私自探索，万一在里头折了人手，通道出了问题，我们怎么交代？就算顺顺利利，拿到了好东西，怎么运出来？怎么解释来源？帝国不是瞎子，各方的探子像秃鹫一样盯着每一块新发现的肉。我们刚得了爵位和封地，脚跟都没站稳，就成了所有人的靶子，黑礁镇非但不是避风港，反而会变成第一道被冲垮的堤坝。”
他抬起头，看着两位生死与共的伙伴：“我们需要那张底牌，但我们也不能把现在好不容易垒起来的家当，全押在一次看不清底牌的冒险上。”
艾伦挠了挠头，脸上显出挣扎：“那……咱们就干看着？知道了有这么个地方，却不去？”
“去，当然要去。”莱恩斩钉截铁地说，但他的眼神里没有狂热，只有冰一样冷静的计算，“但不是大军开进去，不是去抢去占。我们只是……去看一眼。”
“看一眼？”艾伦和维克多都看向他。
“对，只看一眼。”莱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最小规模的侦察。目标就三个：第一，确认里面的环境是不是真像能量读数显示的那样，安全宜居。第二，看看有没有一眼就能发现的、要命的大麻烦，比如狂暴的能量风暴，或者有组织的强大怪物群。第三，简单评估一下，那里到底‘有没有货’，值不值得我们未来花费巨大代价去谋划。”
他目光扫过两人：“执行的人，就我们四个。只有我们自己去，秘密才能守住。万一真遇到什么不对劲，凭着咱们这么多年一起闯过来的默契，活下来的机会也最大。装备从简，快去快回，绝不深入，绝不贪心。就像……给咱们未来的家园，去探一探邻居的后院，看看那院子里有没有恶犬，有没有能借用的水井。”
他看向艾伦：“艾伦，你的任务是贴身护卫，对付可能突然出现的威胁，确保我们能撤出来。”
又看向维克多：“维克多，你负责记录和分析所有非魔法的信息，估算潜在的价值，还有……评估如果我们未来真的想进去，可能面临的各种麻烦。”
最后，他沉声道：“而我，负责维持通道，用我的感知去避开主要的魔法危险。莉莉负责后援和制定最严格的撤退规矩——一旦通道不稳，或者发现任何我们四个人处理不了的危险迹象，立刻回头，销毁所有痕迹，就当从来没发现过这个地方。”
峡谷里的风似乎小了一些。艾伦皱着眉，认真咀嚼着莱恩的话。过了半晌，他重重一点头：“成！探路嘛，咱们又不是头一回！四个人，够了！总比心里一直痒痒着强！”
维克多没有立刻表态，他思索着，手指轻轻敲打马鞍。“最小化接触，快速评估，严格撤退……这像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微型外交刺探。”他最终微微颔首，“风险被压缩到了理论上的最低。我没有异议。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合法’地准备这些‘不合法’的探险工具？”
“用‘星链’项目的延伸研究做幌子。”莱恩显然已经深思熟虑，“我们可以向军方和学院申请，进行‘极端恶劣环境下微型侦察与通讯单元测试’。就说这是为了开发能在危险位面执行任务的先进装备。用这个名义，去定制高精度的微型探测球、强化的个人防护内甲、短距离的跨位面信号信标，还有……最关键的一次性小型空间通道发生器原型。所有设计图和核心制造，必须在研究所里最靠得住的那几个老工匠手里完成，而且要把工序打散，最关键的部分，我自己来。”
计划就在这荒芜的岩石峡谷中，在猎猎风声中，被敲定了下来。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彼此眼中清晰的决心。
艾伦咧嘴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和纯粹的信任。“那就这么定了！回去我就开始琢磨，给咱们四个弄套结实又轻便的行头！”
维克多翻身上马，眺望着峡谷尽头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轻声道：“一场沉默的豪赌，但赌注……或许值得我们押上所有的谨慎和勇气。”
莱恩也上了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将成为他们秘密计划掩护的荒芜领地。
马蹄声再次响起，三人带着共同的秘密和崭新的抉择，离开了峡谷，朝着来路返回。身后的荒岩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什么也未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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