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西山小院书房。
灯只开了台灯,昏黄的光圈在桌面上。凌云坐在椅子里,面前摊着份文件——文化战略部明年的预算草案,厚厚一摞,字密密麻麻。
他看了两页,放下。
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四十六岁,眼睛开始花了,看东西久一点就累。肩膀也酸,坐办公室坐的。
桌上相框里是张全家福。去年拍的,萌萌十三岁了,个子快赶上林悦,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林悦靠在他肩上,手挽着他的胳膊。背景是学院湖边的枫树,红得像火。
25年了。
时间真快。
快得有时候他早上醒来,会恍惚一下,想不起今天该穿军装还是便装。是该去部里开会,还是去学院听课,或者——像今天晚上这样,在家看文件。
手机震了一下。
是学院公众号推送,标题挺醒目:“薪火相传——青年教师杨帆公开课获满堂彩”。点开,有照片,有视频片段。杨帆站在讲台上,穿着助教制服,眼睛亮亮的,正在讲什么。
视频自动播放。
“……我们做音乐,是为了让那些快要消失的声音,继续活下去。”
声音透过手机扬声器传出来,有点失真,但那股劲儿在。
凌云笑了。
这小子,真长大了。当年那个从贵州山里来,面试时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的毛头小子,现在能站在讲台上,说出这样的话。
真好。
他关掉推送,放下手机。
目光落在桌角那本旧相册上。皮质封面磨损得更厉害了,边角都起了毛。他伸手拿过来,没翻开,只是摩挲着封面。
该退了。
这个念头,是三个月前冒出来的。那天部里开年终总结会,他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那些年轻的面孔——二十多岁,三十出头,眼睛里全是对未来的憧憬,像当年的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该让位了。
不是累,不是干不动。是觉得,舞台该交给年轻人了。音乐是这样,文化战略也是这样。他这一代人,把桥搭起来了,把路铺好了,该让下一代人走了。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响了七八声,那边才接,声音迷迷糊糊的:“喂?哪位?”
“我。睡了?”
“凌部长?”电话那头清醒了,“这都几点了,您还没休息?”
“有事跟你商量。”凌云顿了顿,“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什么事这么急?”
“来了再说。”
挂了。
又拨一个。
这次接得快,声音清醒得很:“老板?不,部长?”
“还没睡?”
“加班呢,学院下个月的采风方案还没批完。”苏圆圆声音里带着笑,“您这大晚上打电话,肯定不是关心我睡没睡吧?”
“明天上午,来部里一趟。”
“得嘞。什么事?”
“来了再说。”
两个电话打完,凌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文工团那个小宿舍,第一次上台前手心全是汗。张团长拍他肩膀:“小子别怂!”
国家大剧院,台下掌声如雷。格鲁伯教授在角落里,微微点头。
学院奠基,第一锹土铲下去,土是湿的,带着春天的味道。
萌萌出生,护士抱出来,小小的一团,哭声响亮。
25年。
够长了。
第二天上午,文化战略部部长办公室。
凌云没穿军装,穿了身深灰色中山装。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转着支钢笔。
敲门声。
“进。”
苏圆圆先推门进来。她今年三十三岁,现在是凌云音乐学院副院长,管行政和对外交流。剪了更短的短发,妆容精致,但眼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部长。”她立正。
“坐。”凌云指指沙发。
接着进来的是刘晓。他也三十多了,有点发福,但眼神还像当年那个文工团萌新一样干净。现在是学院艺术总监,国内音乐圈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部长。”刘晓挠挠头,“什么事这么急?我上午还有排练呢。”
“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对视一眼,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办公室很安静。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毯上切出明亮的光块。墙上挂着幅字:“文明其精神”,是陈老写的。
凌云放下钢笔,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我准备退了。”
一句话。
苏圆圆眼睛瞪大了。刘晓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退……退哪儿去?”刘晓结结巴巴地问。
“退出一线。”凌云说,“舞台,创作,公开活动。以后专心做战略研究和学院管理。”
苏圆圆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笑了:“老板,您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
“不是……”苏圆圆站起来,“您现在正是黄金时期,全球音乐界最有影响力的华人音乐家之一。退?退什么退?”
“正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才该退。”凌云声音很平静,“舞台不能总让一个人站着。音乐需要新面孔,新声音。文化战略也需要年轻思维。”
“那您也不用全退啊!”刘晓也站起来,“偶尔发发新歌,开开音乐会,不行吗?”
凌云摇摇头。
“要退,就退彻底。”他说,“半退不退,反而占着位置。年轻人上不来。”
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
苏圆圆重新坐下,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刘晓站在那儿,像根木头。
“那……”苏圆圆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总得有个告别吧?不能就这么悄没声儿地走了。那么多歌迷,那么多喜欢您的人……”
“所以叫你们来。”凌云说,“我想办一场告别演唱会。最后一场。唱完,就正式退出一线舞台。”
告别演唱会。
五个字,沉甸甸的。
苏圆圆吸了吸鼻子:“什么时候?”
“半年后。给我点时间准备。”
“在哪?”
“国家大剧院。”凌云说,“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刘晓一屁股坐回沙发里,双手捂着脸,好久没说话。
“刘晓。”凌云叫他。
刘晓把手拿开,眼圈是红的:“部长……我想起当年,在文工团,我们第一次在仓库录精忠报国。”
“你现在很厉害。”凌云笑了。
“是您带出来的。”刘晓抹了把眼睛,“这场演唱会,我来做音乐总监。行吗?”
“行。”
苏圆圆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上,盯着凌云:“老板,您想好了?真要退?”
“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苏圆圆看了他很久,然后深吸一口气:“好。那这场演唱会,我来总策划。要办,就办成史上最好的告别。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一天。”
“谢谢。”凌云说。
“谢什么。”苏圆圆转身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停下,没回头,“老板……不管您退不退,您永远是我老板。”
门轻轻关上。
刘晓也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敬了个礼——不是军礼,是当年文工团里那种夸张的舞台礼。
然后走了。
办公室里又剩下凌云一个人。
阳光移到了书架上,照在那排奖杯上——环球艺术贡献奖,国家文化艺术终身成就奖,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金色的,银色的,水晶的,在光里闪着。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
楼下院子里,几棵银杏树叶子黄了,风一吹,哗哗响。更远处,北京城的天际线在秋日晴空下清晰得很,一座座高楼,一片片街区。
三天后,官方公告发布。
没有预告,没有预热。上午十点整,文化战略部官网、凌云音乐学院官网、各大官方媒体平台,同时发布了一条消息:
“致所有关心支持凌云先生的朋友:经慎重考虑,凌云先生决定将于半年后,即2042年5月20日,在国家大剧院举办‘薪火相传’告别演唱会。此后,凌云先生将正式退出一线舞台表演,专注于文化战略研究与音乐教育事业。感谢大家多年的陪伴与厚爱。”
消息不长。
三百多个字。
炸了。
真的炸了。
十分钟,转发破百万。半小时,登上全球社交媒体趋势榜第一。话题标签#凌云告别#后面跟了个“爆”字,红得刺眼。
微博瘫痪了二十分钟。技术部门紧急扩容,才勉强恢复。
评论区像洪水决堤。
“我不信!!!凌神怎么可能退???”
“2042年5月20日……还有半年,这是真的吗?”
“哭了,真的哭了。我从《精忠报国》开始听凌神的歌,25年了啊……”
“能不能别退?求您了,我们再也没机会听现场了。”
“理解凌神的决定,但真的舍不得啊。”
“520……我爱您。凌神这是故意的吧,最后还要浪漫一次。”
“买票!必须买票!倾家荡产也要去!”
各大粉丝群里乱成一团。有人发大哭的表情包,有人发当年演唱会的照片,有人开始组织抢票攻略——虽然票务信息还没公布。
老粉丝们最难受。
有个Id叫“青花瓷下等烟雨”的网友,在超话里发了条长文:
“我今年四十二岁。第一次听凌神的歌是2017年,《精忠报国》。那时候我大学毕业没多久,在北京漂,住地下室,天天加班。晚上回去累成狗,就戴着耳机听凌神的歌。一听,就觉得还能撑下去。
后来听《我的中国心》,我在国外留学,想家想得睡不着。听《青花瓷》,我谈恋爱了。听《当那一天来临》,我父亲去世。听《华夏》,我儿子出生。
凌神的歌,陪着我从青年到中年,陪着我经历人生所有重要时刻。
现在他说要退了。
就像……就像一个陪了你十几年的老朋友,突然说他要远行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知道该祝福,该为他高兴。他功成名就,是该享受生活了。
可我就是难受。
特别难受。”
这条微博转发破了五十万。
下面几万条评论,全在说“我也是”“看哭了”“凌神的歌是我的青春”。
晚上七点,央视新闻用了三分钟报道这件事。
画面里是凌云这些年演出的剪辑——《精忠报国》的首唱,《我的祖国》在国家晚会的震撼,《华夏》在萨尔茨堡的辉煌。还有学院里的画面,他穿着军装给学生讲课,在琴房里指导孩子弹琴。
最后是凌云本人的一段简短音频:
“音乐是条长河。我只是其中一朵浪花。浪花总要回归河流,而河流会继续向前,奔向更广阔的大海。感谢所有听过我歌声的人。我们5月20日,国家大剧院,不见不散。”
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西山小院,晚上九点。
凌云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开着,静音。画面里还在重播下午的新闻。
林悦端了杯热茶过来,放在他面前。
“萌萌呢?”凌云问。
“在琴房练琴。”林悦坐下,靠在他肩上,“她说要练好那首《薪火》,等演唱会那天弹给你听。”
凌云笑了:“她才学了三年钢琴,能弹多好。”
“心意到了就行。”林悦握着他的手,“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不遗憾?”
“有什么遗憾的。”凌云看着电视屏幕,画面正放到他领环球艺术贡献奖的那段,“该拿的奖拿了,该做的事做了,该唱的歌唱了。舞台站了十几年,够了。”
林悦没说话,只是握紧他的手。
“就是有点对不住歌迷。”凌云低声说,“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
“所以你要把最后一场唱好。”林悦说,“唱到所有人都记住,都满意,都觉得值了。”
“嗯。”
萌萌从琴房跑出来,扑到凌云怀里:“爸爸!我练完啦!”
“累不累?”
“不累!”萌萌眼睛亮亮的,“爸爸,你真的要开告别演唱会啊?”
“真的。”
“那……那以后我还能听你唱歌吗?”
“能啊。”凌云摸摸她的头,“在家唱,只唱给你和妈妈听。”
“那不一样。”萌萌撅嘴,“舞台上多帅啊。”
凌云笑了,把她搂紧:“舞台是舞台,家是家。爸爸不能总在舞台上,还得回家陪萌萌呢。”
“那好吧。”萌萌想了想,“爸爸,我给你写了首歌。”
“哦?什么歌?”
“叫《我的爸爸是超人》。”萌萌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没写完,等写完了弹给你听。”
“好,爸爸等着。”
夜里,女儿睡了。
凌云和林悦躺在床上,都没睡着。
月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在墙上切出一道银色的光。
“悦悦。”凌云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这些年,一直陪着我。”凌云转过身,看着她,“从文工团小演员,到文职上将,到部长。你一直都在。”
林悦也转过身,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我不陪着你,谁陪着你?”
“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悦靠进他怀里,“就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你。”
“我还是我。”凌云搂紧她,“只是换了个地方发光。”
“嗯。”
两人都不说话了。
月光慢慢移动,从墙上移到天花板上。
凌云睁着眼,看着那片光。
想起很多年前,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个文工团的小宿舍,闷热,劣质音响放着这个世界的“流行金曲”,他听得直皱眉。
那时候他想,我要改变这一切。
现在呢?
改变了。
不止改变了音乐,改变了文化生态,还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杨帆,阿依古丽,还有无数个他不知道名字、但在某个角落因为音乐而改变命运的孩子。
够了。
真的够了。
接下来几个月,准备工作紧锣密鼓。
苏圆圆组建了最强的策划团队。舞台设计请了国家大剧院原总设计师,灯光是奥运会开幕式的团队,音响是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技术顾问。
曲目单反复斟酌。
从《精忠报国》开始,到《薪火》结束。中间二十首歌,串联起他这十几年的音乐生涯。每首歌都有故事,每首歌都代表一个阶段。
排练就安排在国家大剧院。
凌云每周去三次,每次三小时。穿着简单的练功服,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一遍遍唱。
有时候唱着唱着,他会停下来。
看着台下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想象着半年后,这里将坐满人。那些陪了他十几年的人,从青年到中年的人,听着他的歌恋爱、结婚、生子、老去的人。
他要给他们一个完美的告别。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是四月底。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凌云唱完最后一首歌,站在台上,很久没动。
舞台监督走过来:“凌部长,可以了,已经很完美了。”
“再放一遍伴奏。”凌云说,“我自己听听。”
音乐响起。
是他自己唱的录音,彩排时录的。声音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音乐厅。
凌云走下舞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闭着眼睛听。
听着听着,他笑了。
笑着笑着,眼眶有点热。
够了。
就这样吧。
5月19日,演唱会前一天。
晚上八点,凌云在书房里最后一次核对流程。
手机震了。
是杨帆发来的消息:“凌院长,明天所有在校生都会在学院礼堂看直播。大家让我跟您说——谢谢您。我们会把音乐好好传下去的。”
凌云看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回复:“好好教,好好唱。舞台是你们的了。”
发送。
又一条消息,是阿依古丽发的语音。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凌院长,我写了一首新歌,叫《星光不灭》。等您演唱会结束,我弹给您听。”
他回复:“好,我等着。”
手机安静下来。
凌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明天。
明天之后,舞台上的凌云就谢幕了。
但音乐不会停。
那些音符,那些旋律,那些从他这里传出去的火种,会在杨帆们手里,在阿依古丽们手里,在无数个年轻人手里,继续燃烧,继续发光,继续照亮更多人的路。
这就是传承。
不是结束。
是另一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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