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晨雾还没散,像裹了层薄纱。
内阁衙门外,靴底碾过露水的湿响,一声接一声。
方从哲披着半旧的绯色官袍,走到政事堂门口,脚步突然停住。
他望着堂内端坐的刘若愚,眉头蹙了下,快得像风吹过。
“刘公公倒是来得早。”
他拱手时袍角带起风,语气听不出喜怒。
刘若愚连忙起身,腰弯得像弓:
“回方大人,奴婢奉皇爷密谕,协助大人处理京中庶务。”
“自然要早到候命,不敢偷懒。”
方从哲走进堂内,目光扫过案上堆的奏章。
纸页边缘卷着,沾了点晨露的潮气。
他突然对身后书办喊:
“把这些奏章搬到文华殿偏阁!”
“今日起,本部堂在那里办公!”
书办一愣,连忙应声:
“卑职遵令!这就去搬!”
刘若愚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躬身道:
“大人这是?”
“皇爷离京亲征,我等臣子当谨守本分。”
方从哲提笔在纸上写,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
“政事堂乃内外廷议事之地,如今皇爷不在,我独居此处。”
“难免有人说闲话,说我擅权。”
他把纸条递给刘若愚,上面 “内外分治,各守其界” 八个字,力透纸背。
刘若愚接过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拱手:
“大人考虑周全!奴婢这就回司礼监办公!”
“有要事,奴婢再遣人通传,绝不越界!”
看着刘若愚匆匆走的背影,方从哲才松了口气。
他坐回案前,手指敲了敲桌沿,拿起奏章翻。
刚看两页,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就捧着密报进来。
密报纸页沾着墨渍,还带着点汗湿的印子。
“首辅大人,西城抓到几个散播流言的泼皮!”
“说皇爷在辽东战败,要割地求和!”
“哦?”
方从哲放下朱笔,语气骤然变冷,像结了冰:
“审了吗?是谁指使的?”
“审了!是几个赌坊的闲汉,听人说就跟着传!”
骆思恭递上供词,“不过他们供出,最近常有江南口音的人。”
“在赌坊打探京营布防,问得还挺细!”
方从哲手指敲击案面,笃笃响:
“江南口音?跟江南叛军有关联吗?”
“目前还没查到实据,但卑职已加派缇骑在各城门盘查!”
骆思恭躬身,“凡江南来的客商,都要登记造册,一个都漏不了!”
“另外,京营各卫所都加强戒备了,像社区反诈专班一样,盯紧可疑人员!”
方从哲点点头,提笔写谕令,墨汁蘸得浓:
“传本部堂钧旨,命五城兵马司联合巡街!”
“再有人散播流言,直接杖毙示众,别留活口!”
“还有,陛下推行的摊丁入亩,各州县要加快推进!”
“有拖延的,不管是哪路神仙,先革职拿问!”
骆思恭接过谕令,刚要退下,书办就匆匆进来。
书办跑得满头汗,气喘吁吁:
“大人,顺天府尹求见!说漕运码头有粮商囤积居奇!”
方从哲揉了揉眉心,沉声道:
“让他进来!顺便把户部主事也叫过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京城。
正阳门的城楼上,硝烟裹着血腥味钻鼻腔,呛得人咳嗽。
李长庚拄着腰间的宝剑,手指抠着城垛的裂缝。
裂缝里还嵌着箭簇的碎片,硌得指尖疼。
他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旗帜,花白的胡须在风里抖。
旗帜上的 “萧” 字,被风吹得猎猎响。
“尚书大人,叛军又在叫阵了!”
守城校尉急急忙忙跑上来,甲胄上的血渍早干了,泛着黑。
“他们还竖了块木牌,写着…… 写着劝降的话!”
李长庚探头望去,心猛地一沉。
叛军阵前的木牌,“开城归顺,免尔等死罪” 八个字,用红漆写的,像溅的血。
城楼下,叛军士兵的喊话顺着风飘上来:
“李尚书,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都是江南人,何必自相残杀?”
“就是!你们守不了三天!粮尽城破时,玉石俱焚啊!”
李长庚刚要开口斥责,身后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魏国公朱国弼、保国公汤国祚带着几个勋贵子弟,跌跌撞撞跑上来。
一个个脸色惨白,像刚从坟里爬出来。
“李大人,不能再守了!”
朱国弼一把抓住李长庚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声音发颤:
“叛军有上万人!咱们城里只有五千守军,昨天又折了一千多!”
汤国祚也在一旁附和,声音发飘:
“是啊大人!方才斥候来报,叛军已经开始挖地道了!”
“再过两天,城就守不住了!咱们还是降了吧!”
李长庚甩开朱国弼的手,剑鞘砸在城砖上,哐当响:
“两位国公乃国之柱石!怎可说出如此长他人志气的话?”
“南京是留都重地!城破之日,先帝陵寝何在?祖宗基业何在?”
“可百姓怎么办?”
朱国弼急得跳脚,手指着城下哭喊的百姓:
“叛军说了,只要开城归顺,就不伤害百姓!要是顽抗,攻破之后就屠城!”
“咱们总不能为了虚名,让满城百姓陪葬吧?”
“这跟那些为了业绩不管员工死活的老板,有什么区别?”
李长庚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城楼下的叛军:
“你们看清楚!昨天叛军攻外城时,抢掠商铺、杀害平民的是谁?”
“现在装模作样喊着保百姓,不过是直播带货卖惨博同情!”
“咱们守的不是一座城,是大明的骨气!”
李长庚拔出宝剑,剑刃映着晨光,闪过寒芒:
“南京城防坚固,粮草还能支撑半月!只要撑到陛下派来援兵,就能反败为胜!”
“援兵?”
汤国祚嗤笑一声,语气满是嘲讽:
“陛下在辽东跟后金对峙,哪来的援兵?”
“李大人,别自欺欺人了!咱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他凑近李长庚,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叫:
“叛军说了,只要咱们开城,国公之位照旧!还能给咱们加赏万亩良田!”
“你!”
李长庚剑指汤国祚,气得说不出话,剑尖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上来,声音抖得像筛糠:
“大人!不好了!叛军攻破了聚宝门的外城!正朝着正阳门杀过来!”
朱国弼和汤国祚脸色更白了,连忙抓住李长庚的衣袖:
“大人,快下令开城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啊!开城还能活,死守就是死路一条!”
“开城就是投降!就是叛国!”
李长庚猛地甩开两人,剑刃重重砍在城垛上。
火星溅起来,落在他手背上,烫得疼。
“传我将令!所有士兵上城死守!后退者,斩!”
“李大人,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朱国弼突然跪倒在地,膝盖砸得城砖响。
他对着城楼下大喊:“开城!我们愿意归顺!别打了!”
汤国祚也跟着跪倒,头磕得咚咚响。
几个勋贵子弟见状,纷纷跟着哭喊求降,声音刺耳。
城楼上的士兵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
握着兵器的手开始发抖,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李长庚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气血翻涌。
胸口闷得像塞了石头,疼得他喘不上气。
他扶住城垛,望着城下越来越近的叛军旗帜 ——
黑色的旗面,在风里翻卷,像张开的鬼爪。
又看看身边哭喊的勋贵,还有眼神动摇的士兵 ——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勋贵,此刻像丧家之犬般摇尾乞怜;
那些本该保家卫国的士兵,眼里已没了斗志,只剩怯意。
自己空有满腔忠诚,却连麾下之人都约束不住。
叛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勋贵们的求降声,像针一样扎耳朵。
李长庚紧紧攥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心都攥出了血。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却被淹没在嘈杂的声响里。
开城,便是千古罪人,对不起列祖列宗;
死守,或许真如勋贵所言,满城百姓要遭殃,自己也落个身死城破的下场。
正阳门的城楼上,风卷着硝烟掠过每个人的脸庞。
生与死的抉择,像一把刀,悬在李长庚的一念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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