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慈宁宫位于皇宫西侧,环境清幽,花木扶疏,处处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容与威仪。与皇帝御书房的庄严肃穆不同,这里更多了几分属于女性的细腻与……深不可测。
云逸在宫门外下了马车,随着引路太监穿过重重回廊。沿途所见宫女太监皆屏息凝神,步履轻盈,不敢有丝毫喧哗,显示出太后治宫之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药香,混合着秋日菊花的清冽,形成一种独特的、略带压抑的宁静。
在正殿外稍候片刻,便有中年女官出来传唤:“太后宣靖海侯觐见。”
云逸整理了一下衣冠,目不斜视,缓步踏入殿内。殿内陈设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不凡,多宝格上摆放的多是古朴的玉器、瓷器与佛经。正中的紫檀木凤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深紫色常服、头发银白如雪、面容慈祥却眼神锐利的老妇人,正是当朝太后,赵璋的祖母,皇帝的嫡母。
“臣云逸,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云逸依礼跪拜。
“平身吧。赐座。”太后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久居上位的从容。
“谢太后。”云逸起身,在女官搬来的绣墩上坐下,依旧只坐了半边。
太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依旧清亮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云逸,目光仿佛能穿透皮相,直抵人心。云逸坦然受之,目光微垂,神色恭敬而不卑微。
半晌,太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哀家听说,前几日在南山猎场,是你救了璋儿?”
“回太后,臣恰逢其会,不敢居功。贼人猖獗,竟敢在皇家猎场行凶,臣身为武将,护持勋贵子弟安危,乃是本分。”云逸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太后微微颔首,“年纪轻轻,懂得谦逊,不骄不躁,很好。你的事,皇帝跟哀家提过一些。北境从军,东南立功,如今又救了哀家的孙儿……你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云逸心中微凛,知道正题要来了。“蒙陛下天恩,太后洪福,臣方能略有寸进,不敢言苦。”
太后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抿了一口,话锋却是一转:“你母亲……萧妃,可还好?”
果然来了!云逸心神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谢太后挂怀,家母身体已大有好转,如今在永州静养。”
“永州是个好地方,气候温润,适合将养。”太后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萧妃……是个苦命人。当年那场大火,哀家如今想来,仍觉心惊。你能将她寻回,是她的福气,也是你的孝心。”
云逸垂首:“为人子者,理当如此。”
“理当如此……”太后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有些微妙,“是啊,理当如此。可这世上,有多少事,是理当如此,却又偏偏不能如此?”
她顿了顿,看向云逸,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云逸,你可知,哀家今日为何召你前来?”
“臣愚钝,请太后示下。”
“一是替璋儿,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太后缓缓道,“二来,也是想亲眼看看,先帝留在世间的这点血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她这话,等于直接点明了云逸的皇室身份,而且是以太后之尊,某种程度上给予了承认。
云逸再次起身,躬身道:“臣惶恐。臣之身份,乃陛下与太后恩典所赐,臣唯有竭忠尽智,以报君恩,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坐下说话。”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云逸坐下,“哀家老了,有些事,看得反而更清楚些。这宫里宫外,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藏机锋。你如今身份特殊,又立下大功,难免会引来诸多目光,有善意的,自然也有……恶意的。猎场之事,恐怕只是个开端。”
云逸默然。太后这番话,算是推心置腹的提醒了。
“哀家听说,你在查一些事?”太后忽然问道,目光如炬,“与东南有关?与当年旧事有关?”
云逸心中念头飞转。太后掌管后宫,外戚势力也颇大,消息灵通不足为奇。她主动问起,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另有所图?
“回太后,臣奉陛下之命,协查东南海寇及与之勾结的不法之徒。至于当年旧事……臣确有疑惑,但无确凿线索,不敢妄言。”云逸回答得谨慎,既点明了是皇帝旨意,又表明了自己对旧案的态度。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查案,是你们君臣的事,哀家不便过问。只是哀家要提醒你,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也要浑。有些人,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查案可以,但需有真凭实据,更需懂得……分寸。”
这是在告诫他,追查可以,但不要轻易触动某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尤其是可能涉及到她娘家承恩公府的时候。同时,也暗示需要确凿证据。
“臣谨记太后教诲。”云逸恭敬应道。
“好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哀家也就不多说了。”太后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慈祥的笑容,“璋儿受了惊吓,哀家让他好生在家休养,闭门思过。这孩子,往日里是有些轻浮了,经此一事,或许能沉稳些。你若有空,不妨多与他走动走动,你们年纪相仿,又是表亲,理应多亲近。”
让云逸与赵璋多亲近?这又是什么意思?是缓和承恩公府与云逸之间可能因调查而产生的紧张?还是想将云逸拉入外戚的圈子?亦或是……想让云逸从赵璋那里,了解到更多关于“海主”和京城黑市生意的内情?
云逸一时难以揣测太后的全部用意,但表面上自然应承下来:“臣遵旨。”
又闲谈了几句永州风物和萧妃的近况,太后便露出了倦色。云逸识趣地起身告退。
离开慈宁宫,云逸心中思虑重重。太后今日召见,看似只是家常关怀与敲打,实则信息量极大。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提醒了京城的险恶,默许了调查但要求证据和分寸,最后又抛出与赵璋“多亲近”的提议……这位深居简出的老太太,显然并非不同世事,反而对朝局有着清晰的洞察和影响力。
回到侯府,云逸将太后召见的经过与徐锐派来的“老鬼”分析了一番。老鬼沉吟道:“太后的态度,其实已经算很明确了。她知晓承恩公府可能不干净,但毕竟是她娘家,她希望你能掌握确凿证据后再动,并且最好能将影响控制在有限范围内,不要牵连太广。让你与赵璋亲近,一方面可能是想缓和关系,另一方面,或许也是想借你之手,敲打甚至清理掉承恩公府内部某些太过火、可能牵连家族的人或事。毕竟,赵璋是她的亲孙子,承恩公府若是彻底垮了,对她和皇帝的脸面也不好看。”
这个分析颇为透彻。云逸点头,看来接下来针对胡万财和漕帮这条线的调查,需要更加周密,务必拿到铁证。同时,与赵璋的接触,也需要提上日程。
就在这时,林远又带来了新的消息,这次的消息,却有些出乎意料。
“侯爷!您猜我今天在茶楼听到什么?”林远一脸神秘,“有人在悄悄打听‘归墟之战’的细节!不是问战功,而是专门问那‘星骸’被毁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碎片’或者‘结晶’残留!问话的人很小心,但我那兄弟耳朵灵,听得真真的!”
“打听星骸碎片?”云逸眼神一凝。星骸是星陨阁供奉的邪物核心,其碎片必然蕴含着强大的、性质诡异的能量。是什么人在打听这个?星陨阁的残余分子想回收?还是另有势力觊觎这种力量?
“还有更奇怪的!”林远继续道,“我让兄弟们顺着这条线悄悄跟了一下,发现打听消息的人,最后进了……进了‘玲珑阁’的后门!”
玲珑阁?苏清芷?
云逸心中猛地一跳。苏清芷在打听星骸碎片?她一个才女,要这种东西做什么?难道她与星陨阁有关?还是……她背后的“玲珑阁”,隐藏着更深的秘密?联想到之前赵璋也曾打听过苏清芷,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此事绝对保密,不要外传,也不要再跟了。”云逸立刻下令。苏清芷和玲珑阁牵扯甚广,贸然深入调查极易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得罪整个清流文臣圈子。
“明白!”林远也知道轻重,连忙点头。
接二连三的线索,让云逸感觉一张更加庞大、更加错综复杂的网,正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星陨阁、海主、承恩公府、胡万财、漕帮、神秘的伏兵、太后、现在又加上了玲珑阁和苏清芷……
每一方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秘密,彼此交织,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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