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章 破城
王柱攻破福州的消息，像一道飓风刮过闽北战场。
赵高翔站在顺昌城外的高地上，看着传令兵呈上的军报，手指用力，几乎将纸张捏破。他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巨石落地的沉稳。他抬眼望向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闽江上逆流而上的靖朔军战旗。
“传令各部，”赵高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柱已克福州，水师不日即至。延平，已是瓮中之鳖。顺昌，该拿下了。”
压力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压向顺昌城，也压向城内的图赖。
与此同时，朱大典督造的工兵营阵地后方，一片忙碌。几个从嵛山岛调来的老工匠，正按照赵高翔此前“多点爆破”、“集中药力”的指点，指挥士兵将一包包用油布紧密包裹、掺了铁砂碎瓷的火药捆扎结实，接上长长的引信。这些简易的“炸药包”虽显粗糙，却凝聚着这个时代最前沿的爆破理念。
“侯爷说了，别心疼火药！给我往城墙根底下埋！挖深点，多设几个药室！”朱大典嗓音沙哑，亲自监督着坑道作业。士兵们挥汗如雨，利用夜暗和土工作业，将一条条坑道如同毒蛇般，悄悄掘进到顺昌城墙脚下。
图赖在城头巡防，看着城外明显增多的军队调动和那些可疑的土工作业痕迹，心头蒙上浓重阴影。他试图派死士出城破坏，却被李猛和张鼐的巡逻队死死堵回。他感觉到，一张死亡的大网正在收紧。
总攻，在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发起。
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海啸般的呐喊。只有赵高翔在中军轻轻挥下的手臂。
“点火！”
命令通过旗帜无声传递。
趴在最前沿壕沟里的工兵，用颤抖的手点燃了引信。滋滋燃烧的火线，如同死神的低语，迅速没入黑暗的坑道。
“轰隆——！！！！”
一声远超红衣大炮轰鸣的巨响，猛然从顺昌城墙东南角爆发！大地剧烈颤抖，砖石、泥土、残肢断臂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抛向空中！浓烟和尘土瞬间吞噬了大段城墙，一个巨大的缺口，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赫然出现！
爆炸的余音还在回荡，李猛已经如同发现猎物的豹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挥刀狂吼：“破城了！跟我冲进去！杀！”
“杀！”蓄势已久的靖朔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藏身的壕沟、掩体后涌出，扑向那还在簌簌掉落的城墙缺口。
张鼐几乎与李猛同时启动，他率领另一支精锐，直扑被爆炸震得晕头转向的城门守军。城门在内部插着巨大的门闩，但门轴已在爆炸中松动。张鼐身先士卒，用肩膀狠狠撞向城门，身后士兵合力，喊着号子，“一、二、三！”轰然巨响中，城门被硬生生撞开！
“进城！肃清残敌！降者不杀！”赵高翔的命令此刻才通过号角传达全军。
图赖在爆炸发生时，正位于离爆炸点不远的城楼。剧烈的震动将他掀翻在地，耳鸣不止。他挣扎着爬起，看到那巨大的缺口和如潮水般涌入的蓝色身影，知道大势已去。他拔出腰刀，还想组织亲兵负隅顽抗，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精准地钉入他的肩胛。亲兵拖着他，混入溃逃的人群，试图从西门突围，却迎面撞上了早已守候多时的孙兆奎部。
战斗在城内变成巷战和清剿。失去统一指挥的清军各自为战，很快被分割、歼灭或投降。
当日上三竿，顺昌城头的硝烟渐渐散去。残破的城墙上，插满了靖朔军的旗帜。街道上，士兵们正在搬运尸体，收押俘虏。
赵高翔在亲兵护卫下，骑马踏入顺昌城门。他走过那片被炸药包撕开的城墙缺口，看着满地狼藉和焦黑的痕迹，对跟在身旁的朱大典道：“此物，虽险，却乃破坚城之利器。工匠有功，当重赏。”
朱大典躬身应诺，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赵高翔的目光越过顺昌，投向最后的目标——延平。王柱的水师正在路上，李过、高一功锁死了南面，邵武之围已解，顺昌已破。博洛和他的残兵，还能在延平撑多久？
他勒住马缰，声音清晰地传遍四周：“整顿兵马，清点缴获，安抚百姓。三日后，兵发延平！”
顺昌的陷落，敲响了博洛集团在福建的丧钟。通往延平的最后一道屏障，已被彻底粉碎。
顺昌城破，大局似乎已定。城内清军或降或逃，抵抗迅速瓦解。孙兆奎接到军令，率部堵截顺昌西门，务必全歼溃敌，尤其是主将图赖。
孙兆奎深知图赖是博洛麾下悍将，不敢怠慢，立刻在西门通往延平的官道两侧设下伏兵，并亲率精锐堵住路口，列阵以待。
败兵果然如同预料般涌来。大部分清军丢盔弃甲，魂飞魄散，见到严阵以待的明军，大多跪地请降，或试图钻入山林逃命。孙兆奎指挥部下收拢俘虏，清剿散兵，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约两百余人的清军队伍，却逆着溃逃的人流，如同一把凝聚的黑色匕首，直扑孙兆奎的本阵！为首一人，正是肩胛还插着弩箭、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图赖！他身边的这些亲兵、戈什哈，皆是身经百战的八旗白甲兵和精锐巴牙喇，是真正的百战老卒，即便在此绝境，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战斗力和纪律。
“放箭！”孙兆奎冷静下令。
箭雨泼洒过去，冲在前面的几名清兵应声倒地，但队伍毫不停滞，甚至速度更快！他们用盾牌格挡，或是凭借精湛的骑术和身法规避，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瞬间就冲到了明军阵前三十步！
“长枪！顶住！”孙兆奎厉声喝道。
前排明军长枪如林，斜指前方。然而，这些八旗精锐展现出了恐怖的破阵能力。他们并非一味蛮冲，在接近枪阵的瞬间，队伍猛地一分，一部分人甩出套索或是飞斧，精准地勾拽、劈砍明军的长枪，制造混乱；另一部分人则伏低身体，挥舞着沉重的虎枪、大刀，如同旋风般卷入枪阵的空隙！
“噗嗤！”“咔嚓！”
刀刃砍入肉体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瞬间取代了号令声。这些清兵个个力大无穷，刀法狠辣刁钻，往往一刀下去，就连人带甲胄劈开！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作战，互相掩护，如同一个个高速旋转的死亡磨盘，所过之处，明军士兵如同割草般倒下，阵列瞬间被撕开数个口子！
孙兆奎脸色剧变，他没想到这支残兵败将竟还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他亲自挥刀上前，试图稳住阵脚。一名白甲兵嚎叫着向他冲来，手中狼牙棒带着恶风砸下。孙兆奎举刀格挡，“铛”一声巨响，他手臂发麻，战刀几乎脱手，连退数步才化解掉那恐怖的力量。
“保护将军！”亲兵们拼死上前，与那白甲兵战作一团，付出数人伤亡的代价才将其乱刀砍死。
就这么一耽搁，图赖已经带着核心的数十人，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硬生生从孙兆奎的拦截部队中杀穿了过去！他们甚至没有恋战，突破之后，毫不停留，打马便朝着延平方向狂奔，只留下一地明军和少量清军的尸体。
孙兆奎拄着刀，看着那道绝尘而去的烟尘，胸口剧烈起伏，既有脱力的虚软，更有无比的愤懑和一丝……心悸。他麾下的士兵伤亡不下百人，其中不少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却没能拦住这支人数远少于己方的残兵。
“清虏……真乃劲敌……”他喃喃道，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战士，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可怕能量。
消息很快传到已进入顺昌城内的赵高翔耳中。
“什么？图赖跑了？孙兆奎没拦住？”赵高翔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瞬间笼罩一层寒霜。他刚刚还在为顺利拿下顺昌、缴获大批物资而稍感轻松，此刻却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头。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顺着顺昌到延平的路线划过。图赖若能逃回延平，不仅会极大提振守军士气，更会将顺昌城破的详细情况，尤其是炸药包的使用带给博洛，增加后续攻打延平的难度！
“不能让他回去！”赵高翔斩钉截铁。他瞬间做出决断，目光锐利地扫过帐内诸将：“李猛！张鼐！”
“末将在！”两人轰然应诺。
“点齐你们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随我出城追击！周猛，亲兵队随行！朱大典，你与吴志奎留守顺昌，肃清残敌，安抚百姓！”
“侯爷，您亲自去？太危险了！”王秀楚急忙劝阻。
“必须去！”赵高翔语气不容置疑，“图赖若回延平，后患无穷！我要亲手掐断博洛这条臂膀！也让将士们看看，什么叫除恶务尽！”他心中那股因顺昌轻易得手而产生的些许松懈，此刻已被图赖逃脱带来的危机感彻底驱散。他深知，对付清军这等顽敌，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赵高翔亲自率领着李猛、张鼐两部共计约一千五百名精锐骑兵，如同旋风般冲出顺昌西门，沿着官道，向着图赖逃跑的方向狂追而去。
马蹄声如雷鸣，敲打着大地，也敲打着每一位追击将士的心。赵高翔一马当先，面色冷峻，眼中只有前方那道尚未消散的烟尘。他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意志的较量。绝不能让这头受伤的猛虎，逃回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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