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围城困兽
郑森在厦门港的祭旗仪式上亲手斩下雄鸡的头颅,鲜血溅在“郑”字大旗的旗杆上。海风将旗帜吹得猎猎作响,百艘战船在晨雾中露出森然轮廓。
“泉州是郑家故地,是闽海门户!”郑森的声音穿透海风,传入每个将士耳中,“今日出兵,不为私仇,不为地盘,为的是收复汉土,驱逐鞑虏!”
“驱逐鞑虏!”甘辉振臂高呼,身后上万将士齐声应和,声浪在海湾回荡。
陈辉站在郑森身侧,低声禀报:“少帅,潜入泉州的死士已传回消息。施福老将军态度暧昧,黄廷愿为内应,但施琅……行踪不定。”
郑森眼神微凝:“施琅在做什么?”
“探子说,这几日施琅频繁出入水师大营,与满洲监军哈尔哈同进同出,似在整训水师。”
“做给清军看的。”郑森冷笑,“施琅不是愚忠之人。传令周全斌,按计划行动。三日后,我要看到泉州城头升起郑字旗。”
“是!”
郑森转身登船,甘辉的先锋船队已扬帆出港。海面上,战船破浪前行,船头犁开白色浪花。郑森站在旗舰“镇海”号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
他想起父亲郑芝龙曾经说过:“海上之人,最重势。势在,则万船来朝;势去,则众叛亲离。”
如今,他要夺回郑家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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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泉州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博洛是在五天前狼狈逃回泉州的。他带着不足百人的残兵,从永春一路奔逃,入城时盔甲破碎,战袍染血。泉州守军看到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此模样,心中最后一点敬畏也消散了。
但博洛毕竟是博洛。
入城当天,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整,而是杀人。
“传令,所有千总以上汉将,即刻到府衙议事!”博洛换上一身新盔甲,脸上的疲惫被狠厉取代。
半个时辰后,二十多名汉将齐聚府衙大堂。施福、黄廷、施琅皆在其中。
博洛端坐主位,左右站着韩岱和刚调来的蒙古将领巴图。哈尔哈按刀立于门侧,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个人。
“本将军回来了。”博洛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延平之败,非战之罪,乃汉军临阵倒戈所致!”
这话一出,堂下汉将脸色骤变。
施福欲言又止,被施琅悄悄拉住衣袖。
“本将军知道,你们中有人心思浮动。”博洛站起身,缓缓踱步,“觉得大明要复起了?觉得赵高翔势不可挡了?还是觉得……郑森要打回来了?”
他停在黄廷面前,盯着这个中年将领:“黄将军,你说呢?”
黄廷额头冒汗:“末将……末将誓死效忠大清!”
“是吗?”博洛冷笑,“那为何昨日你营中有三人夜逃,而你隐瞒不报?”
黄廷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将军恕罪!末将……末将是想……”
“你想什么不重要。”博洛打断他,看向韩岱,“拖出去,斩。”
“大将军!”施福忍不住出声,“黄将军虽有失察之罪,但罪不至死啊!”
博洛转头看向施福,眼神冰冷:“施老将军要为他求情?”
施琅抢前一步,单膝跪地:“大将军,黄将军确实有错,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守城御敌。”
堂内一片死寂。博洛盯着施琅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施将军说得有理。黄廷,本将军给你个机会——三日内,加固南城防务。若有差池,两罪并罚。”
黄廷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都听好了。”博洛走回主位,声音提高,“江西援军已到汀州,广东平南王也派兵北上。泉州城中,现有守军一万二千人,粮草可支三月。只要守住一个月,援军必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一个月内,谁敢有二心,杀无赦。谁麾下有人叛逃,主将连坐。都明白了吗?”
“明白!”众将齐声应道。
“散了吧。施琅留下。”
众人退去,大堂内只剩博洛、韩岱和施琅。
“施将军,”博洛的语气缓和了些,“水师情况如何?”
“回大将军,战船六十八艘,水兵三千二百人,火炮、箭矢充足。”施琅回答。
“好。”博洛点头,“郑森必从海上来。水师交给你,务必守住港口。”
“末将领命。”
“还有一事。”博洛盯着施琅,“你父亲施福……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你这个做儿子的,要多提点他。”
施琅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末将明白。”
“去吧。”
施琅退出府衙,背脊已被冷汗浸湿。博洛的警告再明显不过——盯着你父亲,也盯着你。
他走到街上,看到一队队清军正在加固城防。满洲兵驱赶着民夫搬运滚木礌石,稍有怠慢便是一鞭子。汉军士兵在城头巡逻,个个面无表情。
泉州城就像一张绷紧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永春城外三十里,忠贞营大营。
李过一脚踢翻面前的矮几,酒坛碎裂,劣酒洒了一地。
“攻!明日就攻!老子就不信打不下这永春城!”
高一功按住他的肩膀:“老李,冷静。咱们追了三个月,从延平追到永春,伤亡超过三成。将士们疲惫不堪,箭矢火药也快用完了。”
“那怎么办?”李过眼睛通红,“绕过去?万一永春守军断咱们后路呢?侯爷让咱们追博洛,现在博洛跑回泉州了,咱们却被挡在这永春城下!”
帐内众将沉默。这三个月的追击,忠贞营转战千里,连克七城,歼敌无数。但伤亡也确实惨重——八千精锐,如今只剩五千余人,而且人人带伤,战马折损过半。
最要命的是,他们孤军深入,补给线拉得太长。从延平运来的粮草,十成只有六成能送到前线。
“派回去求援的人有消息吗?”高一功问。
哨官摇头:“还没有。最近一股清军出现在德化以北,可能截断了道路。”
李过咬牙:“他娘的!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在德化多留些兵马!”
“现在说这些没用。”高一功走到地图前,“永春守将叫刘进忠,原是大同明军,崇祯年间就降清了。此人善守,城中守军虽只两千,但城防坚固。”
“那你说怎么打?”李过问。
高一功沉吟片刻:“围而不攻。分兵一千监视永春,主力绕道南下,直扑泉州。只要泉州被围,永春守军必乱。”
“绕过去?”李过皱眉,“万一刘进忠出城追击呢?”
“所以他不敢。”高一功指着地图,“咱们留一千人,多树旗帜,每日擂鼓佯攻。刘进忠胆小,必不敢出城。等咱们拿下泉州,永春不攻自破。”
众将面面相觑。这计策大胆,但也冒险。
“老高,咱们只剩五千人,泉州守军过万,能围得住吗?”一个将领问。
“围不住,就等。”高一功说,“侯爷的水师已在海上,郑森也要打泉州。到时候三方汇聚,博洛首尾难顾。”
李过盯着地图看了很久,最终一拳砸在案上:“就这么干!留一千人给老马,其他人跟我南下。告诉弟兄们,再撑最后一把劲,打下泉州,吃香的喝辣的!”
军令传下,忠贞营连夜拔营。五千将士在夜色中悄然南行,只留一千人在永春城外多点火把,虚张声势。
李过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永春城头的灯火。三个月了,从闽北追到闽南,从冬天追到春天。麾下老兄弟死了一茬又一茬,新补充的兵还没捂热又倒下了。
“老高,”他忽然说,“等打完泉州,我想回趟陕北。”
高一功一愣:“回去做什么?”
“给爹娘上坟。”李过声音低沉,“出来十几年了,该回去看看了。”
高一功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等天下太平了,我陪你回去。”
两人不再说话,打马前行。身后,五千忠贞营将士默默跟随,脚步声在春夜的山路上回荡。
他们不知道,泉州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血战。也不知道,海上郑森的船队已经逼近泉州港。更不知道,赵高翔的水师正在湄洲岛集结,即将介入这场三方博弈。
但他们都清楚一点——这一战,将决定福建的归属,也将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夜色中,南下的队伍像一条沉默的河流,流向那个即将成为修罗场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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