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齐王府偏院的门槛被踏得有些热闹。
收到传信匆匆赶回的属官、亲随、管事们,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传信的人只说王爷急召,有要事分派,语气与往常无异。
这些人心里大多还揣着几分轻松甚至期待。
王爷召见,多半又是有“油水”可捞的差事,或是要替王爷办些“不方便”的事,事后自然少不了打赏。
他们被李福客客气气地迎进偏院。
院子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摆了几张条凳,廊下备着茶水。
李福脸上堆着惯常的笑,只说王爷有极其重要且隐秘的安排,须等人到齐了方可宣布,请诸位稍候。
众人不疑有他,互相熟络地打着招呼,低声猜测着王爷这回是要对哪家下手,或是看上了哪处产业。
起初气氛还算松快。
但随着时间推移,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小的偏院渐渐显得有些拥挤。
有人开始觉得不对劲,若是寻常差遣,何必把这么多人,尤其是好些在外地管着庄子、铺面的人都急召回来?
而且,院门虽然敞着,但门口站着的侍卫似乎比平日多了,且个个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低了下去,一种隐隐的不安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有人想去问问李福,却见这位大管事不知何时已退到了院门附近,垂手而立,脸上没了笑容,眼神也不再与他们对视。
当最后一名在长安的名单上人员踏入院子,不安几乎凝成了实质。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李元吉穿着一身深青色常服,背着手,缓步走了进来。
院子里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下意识地挺直身体,拱手行礼:“参见王爷!”
李元吉走到院中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张张或熟悉或略显陌生的面孔。
他没有叫众人免礼,只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今日叫你们回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们。”
他顿了顿,“本王身上所有的朝廷官职,都被陛下罢免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院中众人目瞪口呆,许多人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李元吉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道:“陛下另有旨意,让本王去司东寺,在东洋侯张勤手下任职,听其安排办事。”
“张勤?!”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护卫队正猛地抬起头,失声叫道,脸上满是惊怒,“王爷,定是那张勤小人!”
“前年驳了王爷面子,如今得了势,便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陷害王爷。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
他话音未落,旁边另一个惯会溜须拍马的采办也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地附和:
“对,不能放过那张勤!王爷,属下认识几个市井好手,定能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厉害。”
又有两三人跟着鼓噪起来,言辞激烈,仿佛立刻就要去为王爷“报仇雪恨”。
李元吉的目光落在这几个最先跳出来的人脸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巧了,这几人,正是在那份清单上罪行最昭彰、行事最肆无忌惮的几个。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对着李福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李福立刻上前两步,对着那粗壮队正和采办等人,脸上又挤出一点职业化的笑容,声音却不容置疑:
“王爷有要事与几位密谈,请随老奴这边来。”
那几人正处于激愤之中,闻言不疑有他,还以为王爷要私下交代“报仇”细节,当即昂首挺胸,跟着李福走出了院门。
院中剩下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离开,心思各异。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李福独自一人回来了。
他步履依旧平稳,只是袖口似乎沾了点点不易察觉的深色湿痕。
他走到李元吉身侧,微微躬身,低声道:“王爷,处理妥当了。”
李元吉几不可察地颔首。
院中一片死寂。
那几个人出去后就再无声息,连同李福袖口那点异样,让一些心思灵敏的人脊背开始发凉。
这时,一个站在人群稍后、面容略显清瘦的中年管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王爷,依小的愚见,那张...张侯爷如今圣眷正隆,司东寺又是新设的要害衙门,风头正盛。此时与他硬碰,恐怕,不太值当。”
李元吉目光转向他,认出这是府中一个管着两处田庄的管事,姓吴,平时话不多,办事还算稳妥。
他看向李福,李福立刻凑近,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耳语了几句:
“吴明,武德四年因家中老母病重,一时糊涂,挪用了庄上十五贯钱粮救急,次年已悄悄补上,账目做得干净。”
“近三年管庄,账目清晰,收缴粮租从无短缺,佃户也无怨言,颇为本分。”
李元吉眼神微动,示意那吴管事:“你接着说。”
吴明见王爷没有动怒,胆子稍大了些,斟酌着词句道:“小的觉得,张侯爷既被陛下委以重任,专司对倭大事,想必是对朝廷有大用之人。”
“王爷如今既在司东寺任职,或许...或许正可借此机会,与张侯爷处好关系。”
“一来全了陛下旨意,二来,那张侯爷如今能独立办起司东寺,想必也是个有真本事的。王爷与他共事,未必没有益处。”
这番话,比起方才那几个喊打喊杀的,显然多了几分审时度势的冷静,甚至隐含了一丝劝谏。
院中不少人听了,虽不敢附和,眼神却闪烁起来。
李元吉看着吴明,又扫了一眼院中噤若寒蝉的其他人,心中那股因清理门户而升起的暴戾之气,稍稍平息了些。
看来,府里也不全是蠢货和蛀虫。
他需要的是能用、且知道分寸的人,就像张勤需要能用、且知道目标的人一样。
“吴明,”李元吉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你留下。其他人,统统拉出去,各打二十大板。”
“各自回去后,想想自己犯的错,都给本王想办法弥补。得当的话,往日之事,可以既往不咎。但若再犯...”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那眼神中的寒意,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是!谢王爷开恩!”
众人如蒙大赦,慌忙行礼,然后低着头,脚步匆匆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响声地逃离了偏院。
院子里,只剩下了李元吉、李福,和那个因为多说了几句而被单独留下的吴明。
秋日的斜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石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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