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
便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敌意,字字如针,句句带刺。
火药味瞬间在清幽的竹院里弥漫开来,压过了竹叶的清香。
赵沐宸却丝毫不以为忤,脸上连一丝恼怒的涟漪都未泛起。
他反而笑得更加温和,甚至带着几分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只张牙舞爪却无甚威胁的猫儿。
他迈着从容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就在赵敏对面的石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姿态随意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掌控全局的气势。
“郡主这话说的,可就冤枉人了。”
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我这不是刚忙完正事,就立刻赶来看你了吗?”
“你也知道,明教如今摊子铺得大,四面八方都要照应,千头万绪。”
“我可不像你,从前做郡主的时候,金枝玉叶,高高在上,许多事只需动动嘴皮子,自有无数人跑断腿去办。”
说着。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拿起石桌上那柄素雅的青瓷茶壶。
壶身入手冰凉,显然已放置许久。
他也不介意,手腕微倾,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空杯,水线平稳。
茶汤早已凉透,色泽也有些暗沉。
但他端起来,仰头便是一口饮尽,喉结滚动。
“啧,好茶。”
赵沐宸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仿佛喝的是什么琼浆玉液。
他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在赵敏脸上,眼神在她那略显凌乱、显然这几日未曾精心梳理的发髻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让赵敏觉得被看到的地方微微发烫。
“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关切,眼神却带着探究。
“这三天,在这翠竹轩里,过得怎么样?”
“清静是清静,就是不知道……”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暧昧的调侃。
“有没有想我想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啊?”
赵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她冷哼一声,猛地别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却紧绷的侧脸。
“想你?”
她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
“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想如何食你之肉,寝你之皮,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赵大,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
她倏地转回头,眼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盯住他,试图用过往的尊卑来刺痛他。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出身!”
“曾经,你不过是我汝阳王府中,一个命如草芥、生死皆由我定的奴隶!”
她的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声音也拔高了些。
“虽然如今我一时不慎,落于你手,虎落平阳。”
“但这笔账,我赵敏记下了,刻骨铭心!”
“迟早,迟早有一日,我会连本带利,跟你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还在竭力维持着那份摇摇欲坠的、属于绍敏郡主的骄傲与自尊。
试图用尖锐的言语作为武器,狠狠攻击赵沐宸,仿佛这样就能夺回一丝主动权,就能掩盖住内心那越来越浓重的不安与恐慌。
这三天。
对她而言,何止是煎熬,简直是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
作为曾经执掌汝阳王府庞大情报网络,算计天下英豪的绍敏郡主,她对危险的感知,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
自从被“请”上这光明顶,踏入这翠竹轩。
所有对外的联系被彻底切断,身边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明教弟子恭敬却冷漠,除了按时送来饮食,不言不语。
她就像突然被扔进了一个绝对寂静的黑暗深渊,变成了聋子,瞎子,失去了所有信息的来源和判断的依据。
这种彻底的、无能为力的失控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腾,猜测着大都的局势,父兄的处境,皇帝的意图,以及……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究竟意欲何为。
每一种猜测,都导向更深的忧虑。
赵沐宸看着她那张绝美脸庞上强装的凶狠,眼底深处却无法完全藏住的惶然。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看着猎物在网中徒劳挣扎的、带着怜悯的兴味。
“奴隶?”
他轻轻重复这两个字,身体忽然向前倾去。
双臂支撑在冰凉的石桌面上,形成了一个极具侵略性和压迫感的姿态。
他的脸距离赵敏的脸,不过尺余。
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到她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赵敏有些失措的倒影。
“敏敏。”
他唤着她的昵称,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真正搞清楚状况?”
“还沉浸在过去那个郡主的梦里,不肯醒来?”
他微微偏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睁开眼,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现在。”
“在这里。”
“你,赵敏,是我的阶下囚。”
“而我,赵沐宸,是决定你命运的人。”
“明白吗?”
赵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阶下囚”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灼烧得滋滋作响。
“闭嘴!”
她像是被彻底激怒,又像是被戳穿了最不堪的伪装,猛地尖叫出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
“无耻之徒!下流胚子!”
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近在咫尺的压迫与羞辱,猛地从石凳上站起身,衣裙带倒了方才扔下的书卷。
她想要逃离,逃离这张石桌,逃离这个男人的目光,逃到任何一个看不到他的角落。
仿佛只要拉开距离,就能重新获得一丝安全感。
但。
赵沐宸的下一句话。
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轻描淡写。
却像是一根冰冷而坚硬的铁钉,裹挟着千钧之力,从天灵盖直直钉下,将她的双脚,连同她整个人,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想知道……”
赵沐宸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
“……你爹,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最近的消息吗?”
这句话。
如同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劈落在赵敏的头顶。
赵敏猛地转过身。
动作太快,以至于淡黄色的裙摆划出一个仓惶的弧线。
她脸上的愤怒、羞恼、强装的镇定,在瞬间全部凝固,然后碎裂。
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再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呼吸在刹那间停滞,随即变得无比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
“你……你有……”
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渺茫的希冀,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惧。
“我父王的消息?”
她太聪明了。
聪明到在赵沐宸提起“汝阳王”三个字的瞬间,心脏就如坠冰窟。
他既然选择在这个时机,用这种方式提起。
那么,这消息绝对不可能是平安家书,更不可能是任何好消息。
以她对赵沐宸的了解,这必然是……足以摧毁她某些支撑的、血淋淋的现实。
赵沐宸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
只是右手抬起,食指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汉白玉石桌面。
“笃。”
“笃。”
“笃。”
声音清脆,节奏平稳。
在这突然死寂下来的院子里,每一声敲击,都像是直接敲打在赵敏裸露的心脏上。
不重,却震得她神魂都在发颤。
“有。”
敲击声暂停,赵沐宸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而且还是刚出炉,热乎得很,带着大都血腥气的……最新消息。”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欣赏着赵敏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不过呢。”
他话锋故意一顿。
“这消息有点烫手,后劲也大。”
“我怕我们尊贵的郡主娘娘,金枝玉叶,听了之后……承受不住啊。”
这近乎猫戏老鼠般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赵敏心中积压了三日的焦虑与恐慌。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什么骄傲。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猛地冲回石桌边。
双手“砰”地一声死死撑在桌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她上半身前倾,几乎要扑到赵沐宸面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美眸,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一丝一毫欺骗的痕迹。
“告诉我!”
她嘶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腥气。
“赵大!赵沐宸!”
“别卖关子!别再戏弄我!”
“快告诉我!我父王到底怎么样了?!大都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时的她。
双目赤红,发髻微散,气息紊乱,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那个算无遗策、顾盼神飞的绍敏郡主的威仪与风采。
完完全全,只是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攫住,惶急失措,只想知道至亲安危的普通女儿。
赵沐宸看着她这幅彻底抛弃伪装、焦急惊惶的模样,脸上那戏谑的、玩味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淡漠。
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却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
他吐出一个字,清晰而冰冷。
“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就在你离开大都,被我‘请’上光明顶之后不久。”
“大都皇宫,金銮殿上,你们大元朝的顺帝陛下,当廷下旨。”
他的语速平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刀。
“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结党营私,拥兵自重,暗通反贼,证据确凿,实属……意图谋反。”
“着即革去一切职务、爵位、封号,剥去蟒袍玉带。”
“当场……拿下。”
“打入刑部天牢,严加看管,等候……三司会审。”
每一个词。
都像是一柄蓄满力量的万钧重锤。
毫不留情地,一锤接着一锤,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赵敏的天灵盖上,砸进她的脑海深处。
赵敏整个人猛地一晃。
眼前瞬间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扶住了冰凉的桌沿,才勉强没有倒下。
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比韦一笑的脸色还要白上三分,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不……不可能……”
她摇着头,嘴唇翕动,发出细微的、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眼神空洞,失去了焦距。
“这绝不可能……”
“父王他……一生忠君爱国,为了大元江山,为了朝廷社稷,南征北战,出生入死,身上伤痕累累……”
“他怎会谋反?他怎么可能谋反?!”
“陛下……陛下他糊涂了吗?!他怎么能听信谗言……他怎么能……”
她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哭腔,却仍在极力否认。
仿佛只要声音够大,就能否定这可怕的现实。
突然。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荒谬的稻草,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赵沐宸,伸出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抗拒而变得尖锐刺耳。
“是你!”
“是你在骗我!是你在编造谎言!”
“你想用这种卑鄙无耻的谎言来乱我心智!摧我意志!”
“你想让我崩溃!让我屈服!让我向你摇尾乞怜!”
“赵沐宸!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阴险恶徒!我绝不会信你!一个字都不会信!”
赵沐宸静静地看着她声嘶力竭的指控,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等她喊完,气息不继,胸口剧烈起伏时。
才不紧不慢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信纸——那信纸早已化为飞灰。
而是韦一笑随密信一同送来,作为最有力证据的一件信物。
那是一块玉佩。
一块质地上乘、温润如羊脂的白玉佩。
玉佩雕刻着精美的麒麟踏云纹样,栩栩如生,工艺非凡。
只是此刻。
那洁白无瑕的麒麟身上,沾染着数点已然变成暗褐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迹渗透了纹路,带着一种不祥的、残酷的美感。
“这东西……”
赵沐宸的声音平静无波,将玉佩随手往石桌上一丢。
“咣当。”
玉佩落在坚硬的石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转了两圈。
恰好,停在了赵敏撑在桌沿的、惨白的手指前方。
那暗红的血渍,在阳光下,在洁白的玉石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格外狰狞。
赵敏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枚玉佩上。
起初是茫然,随即是疑惑。
然后。
她的瞳孔,在下一个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顷刻间冻结了。
这玉佩……
这麒麟纹……
这边缘那道熟悉的、细微的磕碰痕迹……
那是她哥哥王保保的贴身玉佩!
是库库特穆尔从不离身的信物!
甚至……甚至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她十三岁那年,瞒着家人,独自跑去京郊最有名的宝光寺,斋戒三日,诚心祈求,然后亲自在寺外的老匠人那里选料、监工,看着雕琢完成,在哥哥十六岁生辰那天,作为礼物送给他的!
哥哥当时笑得那般开心,说会永远戴着……
“哥……哥哥……”
赵敏的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完全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伸向那枚染血的玉佩。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凉坚硬的玉石。
就在触及的刹那。
那冰冷的触感,连同玉佩上仿佛还残留着的、属于哥哥的气息,以及那暗褐色血迹所代表的残酷意味……
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穿了她最后的心防。
一直强忍着的、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再也无法抑制。
“哗啦……”
如同雪山崩塌,江河决堤。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她苍白光滑的脸颊,疯狂滚落。
砸在石桌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也砸在她自己冰凉的手背上。
这一刻。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所有的自我欺骗。
在这枚染血的、确凿无疑的信物面前。
被碾得粉碎,化为齑粉。
她知道。
赵沐宸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天,她赖以生存、为之骄傲、视为一切根基的天空。
真的……塌了。
彻彻底底,毫无挽回余地地,塌陷了。
“世子,王保保。”
赵沐宸看着她崩溃流泪的样子,没有丝毫动容,用那平稳到近乎残忍的语调,补上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于汝阳王府被围当日,率领麾下最忠心的三百蒙古亲卫,拼死突围。”
“激战一夜,身中三箭,其中一箭贯胸而过。”
“最终……杀出重围,不知所踪。”
“至今,生死……不明。”
“哗啦”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碎裂声,在赵敏的体内响起。
那是她灵魂支柱彻底崩塌的声音。
赵敏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也支撑不住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
猛地一软。
“噗通。”
一声闷响。
她直接瘫坐在了冰凉坚硬的石板地上。
淡黄色的罗裙铺散开来,像一朵骤然凋零的牡丹。
眼神彻底空洞了,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只有泪水还在不断地、无声地涌出。
那个从小保护她、纵容她、陪她笑闹、总在她闯祸后替她收拾烂摊子的哥哥。
那个英武不凡、被父王寄予厚望、被视为家族未来的哥哥。
身中三箭……贯胸而过……生死不明……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她离开大都前,父王还在筹划南方的军务,哥哥还笑着跟她说,等她回来,带她去猎场跑马……
一切,都还好好的啊……
赵沐宸垂眸,看着地上这个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女子。
心中,并没有泛起太多的怜悯波澜。
有的,只是一片冷静的澄明。
这就是政治,最残酷无情的斗争。
这就是乱世,最血淋淋的法则。
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温情可言,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与生死。
今日他若不狠,明日沦为阶下囚、家破人亡的,就可能换成他自己,换成明教上下万千教众。
他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赵敏瘫坐的身影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如同神只俯视尘埃。
声音平静地陈述着更残酷的现实。
“现在。”
“整个大元朝堂,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没有人,有能力救你爹出那天牢。”
“更没有人,有那个胆量,敢去救。”
“汝阳王谋反的罪名已经坐实,谁沾上,谁就是同党,谁就是意图颠覆朝廷。”
“那是要诛灭九族,鸡犬不留的滔天大罪。”
“你的父王,已经是朝廷的弃子,是皇帝用来震慑百官、收拢兵权的祭品。”
“你明白吗?”
赵敏依旧呆坐在冰冷的地上。
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仿佛已经失去了接收外界声音的能力。
只有眼泪,还在顺着脸颊的弧度,无声地、持续地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滴落。
在地上洇开一小圈、一小圈更深的水痕。
赵沐宸也不急。
他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这绝望的潮水,彻底淹没她,让她窒息。
然后,才会有一丝新的可能,从这绝望的废墟中,挣扎着冒出头来。
他再次蹲下身子。
动作依旧从容。
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了赵敏那光洁却冰凉的下巴。
微微用力,强迫她抬起头,面对自己。
迫使她那空洞的、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回到自己的脸上,自己的眼睛里。
“敏敏。”
他唤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穿透她绝望的迷雾。
“看着我。”
“你的智谋呢?那个算无遗策、将六大派和明教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绍敏郡主,哪里去了?”
“你的手段呢?那些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的巧计妙策,都丢了吗?”
“你的骄傲呢?你那份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底气,就只剩下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本事了?”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已然麻木的心上。
试图激起她最后一点不甘,最后一点反抗的火星。
赵敏被迫仰着头,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却清晰地映出自己狼狈不堪、泪痕斑驳的倒影。
屈辱,绝望,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如同被打翻的颜料桶,在她死寂的心湖中轰然搅动。
突然。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黑暗的泥沼中。
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亮,猛地从她眼底最深处,挣扎着,迸发出来。
那是溺水之人,在即将彻底沉没前,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怕那稻草通向的是更深的深渊。
她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某种力量,原本瘫软的身体猛地绷紧。
被赵沐宸捏着下巴的手,非但没有挣脱,反而猛地抬起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近乎痉挛地抓住了赵沐宸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腕。
她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他手腕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刺痛。
但她浑然不觉,只是用那双被泪水洗过、此刻却燃烧着疯狂与执念的眼睛,死死锁住赵沐宸。
“你!”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你能救他!对不对?!”
“赵沐宸!告诉我!你能救他!”
她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但目标却异常清晰。
“你是明教教主!你是天下反元势力的共主之一!”
“你武功盖世,连玄冥二老都不是你的对手!”
“你麾下有五行旗,有百万教众,有攻城略地的军队!”
“你能打到大都去!你能劫天牢!你能把我父王救出来!对不对?!”
“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告诉我!你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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