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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话 石心葬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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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二人西行,入河西走廊北侧,祁连山余脉深处。此处有一废弃古驿站遗址,名曰“寒鸦堡”,相传乃唐时戍卒所建,后因战乱废弃,埋没于风沙之中。近有探险者于堡下发现砖石墓道,疑为某位因罪流放、客死边关的皇亲或重臣秘葬。一伙利欲熏心的盗墓匪闻风而至,掘开墓室。

入墓者五人,仅两人神智恍惚逃出,口中反复念叨“玉人……石心在跳……活了……”,周身冰凉,眉发凝霜,触碰其肌肤,竟有坚硬如玉之感。不几日,这两人便呼吸渐弱,身躯僵硬,最终化为两具栩栩如生、却毫无生气的“玉像”!其余三人,则踪影全无。更诡异的是,自那以后,寒鸦堡废墟夜间时常有幽蓝色冷光闪烁,伴有清脆如玉石敲击的“叮咚”之声,闻之令人心神恍惚,如坠冰窟。附近游牧的牧民,偶有夜畜走失,寻至堡边,发现牲畜已冻毙,体表亦覆薄霜,坚硬异常。

“公子,那废墟之下……‘金石之气’极盛,且冰冷彻骨,”阿翎遥望暮色中孤零零的寒鸦堡废墟,神色凝重,“但其中夹杂着一种极其不协调的‘生’意,不是活物的生机,更像是一种被强行禁锢、扭转的‘存在’,冰冷、僵硬,却又……律动着。”

宁瑜闭目凝神,以灵力遥感。果然,那堡下传来一股精纯至极、却又阴寒无比的玉髓灵气,以及沉重如山的石气,两者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特的、封闭的“金石领域”。领域之中,更有一股微弱却顽强、带着无尽孤寂与不甘的魂灵波动。“非是寻常尸变或精怪。此乃‘玉殒石葬’之局!墓主恐非寻常人物,生前或通晓奇术,死后以特殊玉器敛尸,更以蕴含地脉精气的‘寒心石’或类似奇石为椁,意图保尸身不腐,甚至……以玉养魂,以石为心,追求某种意义上的‘金石不朽’!盗墓者闯入,破坏了平衡,导致那‘玉魂石心’异动,其力量外泄,能将靠近的生灵精气冻结、玉化。”

二人寻至那两名化为“玉像”的盗墓者暂存之处(牧民不敢掩埋,置于废弃羊圈)。只见其面目如生,肌肤润泽如羊脂白玉,触手冰凉坚硬,毫无弹性,仿佛两尊精心雕琢的玉雕,连衣物纤维都似乎玉化了一部分。宁瑜以神念探之,发现其体内经脉窍穴中,充斥着凝滞的玉髓灵气,三魂七魄也被冻结、同化,与这玉化之躯紧紧绑定,既非生,亦非彻底死,处于一种可怕的“生魂玉囚”状态。

“玉石化生,魂魄囚禁。”宁瑜神色肃然,“此术阴毒而霸道。必须找到源头,设法解救这些被困魂魄,并平息那‘石心玉魂’,否则其力量扩散,此地将成一片生命禁区。”

正商议间,有牧民惊慌来报,称今夜寒鸦堡蓝光格外刺眼,玉石敲击声也愈发密集,且似乎有模糊的、身着古装的人影在蓝光中晃动!

事不宜迟,宁瑜与阿翎即刻动身,趁着夜色赶往寒鸦堡。

废墟在清冷月光下更显荒凉。堡墙大半坍塌,仅余断壁残垣。那幽蓝色的冷光,果然从一处半掩于沙土中的地穴入口渗出,伴随着节奏古怪、时急时缓的“叮咚”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敲击着玉磬。

二人靠近地穴入口,顿感寒气逼人,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冰冷。入口处的沙土碎石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小心这寒气,能冻结灵力与血气。”宁瑜提醒,运转纯阳灵力,周身泛起暖意金光。阿翎亦绽放清辉,驱散寒意。

点燃特制的、不畏阴寒的长明火折(光芒在此地也显得黯淡),二人俯身进入地穴。向下是一段陡峭的砖石台阶,寒气愈重,墙壁上凝结着晶莹的冰霜与些许玉色结晶。那“叮咚”之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空灵而诡异的韵律。

台阶尽头,是一扇虚掩的、以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墓门!玉门温润,却散发着刺骨寒意,门上浮雕着云龙仙鹤图案,但此刻看来,那些图案仿佛在缓缓流动,带着淡淡蓝光。

推开玉门,眼前景象让宁瑜和阿翎皆为之一怔。

墓室并不宽敞,却极其精致。四壁、穹顶、地面,皆以上等的青白玉板镶嵌,光滑如镜,反射着幽幽蓝光。墓室中央,并无棺椁,而是一座以透明如冰的“寒晶石”垒成的方形石台。石台之上,平躺着一具身着唐代亲王服饰的男尸!

这男尸面色如生,肌肤莹白,竟似玉雕一般,栩栩如生到令人心悸。其胸口处,衣物敞开,露出胸膛——那里,并非血肉,而是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颜色深蓝、如同冰魄又似深海宝石的奇异“石心”!石心正在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光晕和清脆的“叮咚”声,同时有无形的寒气与玉髓灵气弥漫开来。男尸的双手交叠于腹,手中握着一柄玉如意,如意首端镶嵌着一颗与“石心”材质相仿、但小得多的蓝色宝石。

而在石台四周,肃立着三尊真人大小的玉俑!玉俑雕刻成侍女模样,低眉顺目,手持玉盘、玉壶等物,雕工精湛,仿佛随时会活过来。但宁瑜和阿翎都感觉到,这三尊玉俑体内,禁锢着三道微弱而痛苦的生魂——正是那三名失踪的盗墓者!他们的魂魄已被抽出,封入玉俑,成为了这“玉魂石心”的陪衬与“养分”。

似乎感应到生人闯入,石台上那男尸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幽蓝色的、冰冷燃烧的魂火!一股混合了皇族威严、无尽孤寂、以及对“永恒”扭曲执念的强大意念,瞬间笼罩整个墓室!

“擅闯……朕之……永眠之地……当为……玉奴……”

意念艰涩古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酷。随着这意念,那“石心”搏动骤然加剧!咚咚咚!清脆声响连成一片,更强烈的蓝色光晕与寒气爆发出来!

墓室四壁的玉板齐齐反光,无数道冰冷的蓝色光束纵横交错,切割空间,形成一张致命的“极寒玉光网”,向着宁瑜和阿翎罩落!光束所过之处,空气冻结,连光线都仿佛被凝固。

与此同时,那三尊玉俑也“活”了过来!她们僵硬地转动脖颈,幽蓝的目光锁定了闯入者,然后迈着僵直却迅捷的步伐,挥舞着手中的玉器(此刻已化为冰玉利刃),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她们的动作带着玉器的冰冷与脆硬,攻击轨迹刁钻,更散发着冻结魂魄的寒意。

宁瑜和阿翎瞬间陷入绝境!那“极寒玉光网”不仅温度极低,能冻结血肉灵力,更带着一种“玉化”的法则之力,被其照射久了,身体会渐渐僵硬、失去活性。而那三尊玉俑,不畏普通物理攻击,动作虽僵硬,力量却奇大,且玉器锋利无比。

“金光护体,阳和化冰!”

宁瑜将纯阳真火催至极限,璀璨金光中带着融融暖意,试图消融那极寒玉光。金光与蓝光碰撞,发出“嗤嗤”的声响,大量白气蒸腾,暂时阻住了光网的收缩,但金光也在被迅速消耗、冻结。

阿翎清辉全开,月华般的光辉试图净化那冰冷的玉髓灵气与冻结魂魄的寒意。清辉与蓝光交织,相互抵消,但也只能勉强护住二人周身一小片区域,难以反攻。

更麻烦的是,那石台上的男尸(或许该称“玉魂石心尸”),缓缓坐了起来!他胸口的蓝色石心跳动如鼓,手中玉如意指向宁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深蓝色、近乎实质的寒气光束,如同冰枪般激射而来!这光束蕴含的“玉化”与“冻结”之力,远超那些散射的玉光。

宁瑜挥动桃木剑,纯阳真火化作火龙迎上。火龙与冰枪相撞,轰然巨响中,火龙被冻结、碎裂,冰枪虽也消散大半,但残余寒气仍让宁瑜手臂发麻,灵力运转都滞涩了一瞬。

“公子,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冻僵在这里!”阿翎焦急传音,她的清辉在持续不断的极寒侵蚀下,范围越来越小,脸色也渐渐发白。

宁瑜心念电转。这“玉魂石心”的力量,源于那奇异的蓝色石心与男尸被玉器温养、与石心结合的魂魄。其本质是“以极寒金石之力,强行维持一种非生非死的‘永恒’状态”。要破此局,需从这“金石永恒”的悖论入手。

金石至坚至冷,可存千年,却无生机。这“玉魂石心”强行将魂魄与金石结合,看似不朽,实则魂魄承受着无尽的冰冷与禁锢之苦,其“永恒”是建立在永恒痛苦之上的虚假永恒。或许……可以唤醒那被禁锢魂魄深处,对“温暖”、“自由”、“鲜活生命”的本能渴望?

“阿翎!”宁瑜传音道,“收敛攻击!尝试以你灵鹤本源中,那份属于天空、阳光、自由飞翔的‘温暖生机’之意,去‘共鸣’这墓室中一切被禁锢的魂魄——不仅是那三尊玉俑,甚至包括那‘玉魂石心’本身!传递‘生命应有的温度与自由’,而非对抗其寒冷!”

阿翎闻言,虽觉此计匪夷所思,但信任宁瑜的判断。她立刻收敛清辉的攻击性,将心神沉入血脉最深处,回想春日阳光洒在羽翼上的暖意,山涧清泉的活泼,乘风翱翔于九天时的无拘无束……将这些关于“温暖”、“流动”、“自由”的生命感悟,化作一缕缕无形无质、却充满生机的意念波纹,如同春风化雨,轻柔地向着整个墓室弥漫开去,尤其针对那三尊玉俑和石台上的“玉魂石心尸”。

起初,这股温暖的生机意念,如同投入冰海的火星,瞬间被无尽的寒冷压制、吞噬。那“玉魂石心尸”眼中蓝火更盛,石心跳动加剧,释放出更强的寒气,似乎要将这“不和谐”的暖意彻底扑灭。

然而,阿翎坚持不懈,宁瑜也在一旁,不再以纯阳真火硬撼,而是将自身对“生命流转”、“四季轮回”、“阴阳调和”的自然之道感悟,同样化作温暖的意念,与阿翎的生机之意共鸣、融合。

渐渐地,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三尊正在攻击的玉俑,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她们体内那三道被封禁的盗墓者生魂,在温暖生机意念的不断轻拂下,如同被冻僵的人感受到了一丝微火,开始本能地挣扎、渴望!玉俑表面的光泽出现了细微的、不稳定的波动。

而石台上那“玉魂石心尸”,反应更为剧烈!他眼中幽蓝的魂火疯狂摇曳,胸口的石心跳动出现了紊乱的节拍。那冰冷的意念中,第一次夹杂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痛苦与迷茫。

“温暖……何物?”

“自由……早已忘却……”

“生……死……何为?”

混乱而矛盾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这“玉魂石心”维持了千百年的冰冷“永恒”平衡,在这外来的、代表着鲜活生命的“温暖”与“自由”意念的冲击下,开始从内部产生裂痕。它所追求的“不朽”,在真正的“生命温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虚假、令人窒息。

趁此良机,宁瑜猛地将全部灵力注入桃木剑,但这一次,他并未激发纯阳真火的灼热,而是将自身对“解脱”、“往生”、“尘归尘土归土”的轮回至理感悟,与桃木剑本身的破邪安魂之力结合,化作一道并不炽烈、却直指魂魄本源的“往生剑意”,凝练如丝,绕过那些凌厉的玉光寒气,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颗搏动紊乱的蓝色“石心”!

这一剑,并非要摧毁石心(那可能引发剧烈爆炸),而是要斩断石心与那男尸魂魄之间那扭曲的、强制的连接,并给予那被禁锢千年的魂魄一个清晰的“往生指引”!

“金石虽寿,犹有竟时;魂灵归处,方是永恒。解脱吧!”

往生剑意刺入石心与尸身连接的微妙节点!

“叮——!!!”

一声无比清脆、仿佛玉石俱裂又似钟磬长鸣的巨响迸发!那颗深蓝色的石心,猛地停止了搏动,表面光华急速黯淡,然后“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不……朕的……不朽……”男尸(玉魂)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却又似有一丝解脱的悠长叹息,眼中的幽蓝魂火彻底熄灭,莹白如玉的身躯迅速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然后化为齑粉,随风消散。手中玉如意也跌落石台,宝石黯淡。

随着核心被毁,墓室中的极寒玉光网瞬间崩散,化为漫天冰冷的蓝色光点,缓缓湮灭。那三尊玉俑动作僵住,眼中蓝光褪去,玉质的躯体迅速变得灰暗、粗糙,然后“哗啦”一声碎裂倒塌,三道虚弱的生魂从中飘出,茫然悬浮。

宁瑜和阿翎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方才一番较量,看似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实则凶险无比,乃是对心神、意念以及道法理解的极致考验,稍有不慎,便会魂冻身僵。

宁瑜勉力取出安魂符,将那三道虚弱的盗墓者生魂收起,温养其内,待日后寻其肉身(若肉身已毁,则需超度)。又小心地将那颗裂开的蓝色石心碎片收集起来,此物虽邪异,但本质仍是天地奇珍,妥善处理或可化害为宝。

看着满室玉板失去灵光,变得普通,宁瑜叹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然执念过深,妄图以金石之力强留逝者,逆乱阴阳,非但不能得偿所愿,反令逝者魂灵永受禁锢之苦,生者亦遭其害。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怀念在心,顺应自然,方是正道。”

阿翎看着那些化为普通碎玉的俑块,轻声道:“嗯,记住一个人,是在心里,不是用石头把他冻起来。强行留住,对谁都不好。”

二人在墓室内未动其他物品,诵经超度了那消散的玉魂,又以法力调和此地的金石阴寒之气,使其逐渐与地脉恢复平衡。最后封堵了地穴入口。

离开寒鸦堡时,东方既白,朝阳的金色光芒洒在祁连山雪峰之上,带来融融暖意,驱散了废墟残留的最后一丝阴寒。

“《周易·系辞》有言:‘天地之大德曰生。’”宁瑜望着沐浴在晨光中的苍茫大地,悠然道,“生生不息,方是天地至理。金石不朽,终是死物;魂魄有灵,当归轮回。此番经历,不仅破一玉魂石心之局,更让我等明了生死之道、自然之理。处世之道,当时时珍惜鲜活生命,接纳无常变化,不执着于强行挽留已逝之物,方能心怀坦然,迈向未来。”

阿翎挽着他的手,笑容温暖。两人的身影,融入河西走廊辽阔的晨光之中,继续着他们勘破执念、维护自然的旅程。而那“石心葬玉魂”的诡谲传说,则随着玉魂的消散与石心的碎裂,化作了一个关于生死、执着与解脱的深刻寓言,流传于祁连山麓。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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