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姨娘眉花眼笑，一叠连声的：“是是是。老爷上心，是玉儿的福气！”
躬着身子，小碎步，迎着李诚入内：“老爷里面坐。”
李诚却看到院子里树影婆娑，清凉宜人，景致甚好，径直往适才单姨娘坐的石凳上一坐：“在这儿歇歇脚再说。富贵，给我收拾个屋子，今晚我们在这儿住一晚。”
李泽玉本来还想要说让李诚跟单姨娘住一屋呢，没想到李诚直接自己就让单独住了，虽不惊讶，也甚感无趣。她说：“父亲，凯儿住在东厢房。要不让凯儿挪到东厢房旁边的耳房里，您就直接住东厢房了？凯儿人小，东西简单。横竖就一晚上的。”
李诚觉得这个主意挺好，说：“好。就依你的。”
当下富贵就带着人去忙碌了，李泽凯也让自己的书童过去帮忙。自己陪着李诚。
李诚把他推出去：“你先去练剑，我这边还有大人的事情要细细商议。”
李泽凯很乖，听话地走开去练剑。这两日他换了个地方练武，倒好像隐隐要突破了什么关口似的，所以在白象寺里，练习的时光比在家里要长了一倍不止。
把打包的腐皮包子送到单姨娘面前，李诚道：“这是玉儿特意给你留的。阿单，你养了个好闺女呢。”
他语气和善，然而绝对说不上亲昵。
单姨娘眼圈一红，就拭起了眼角：“是啊。玉儿是个好女孩。我真的是……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多久，才得来的福气。”
木莲夹起腐皮包子来，送到单姨娘嘴边。单姨娘吃了两口，滋味鲜美，又哽咽了：“真好吃。……老爷，今天问卜，结果如何？”
李诚道：“得了个‘恒’卦。那是最上上签的卦，白头偕老，永终如始。”
他捡了根树枝，在脚底泥地上画出了卦象，跟单姨娘解释。
“如雷动于上，风行于下，永恒相伴，相互激荡，相互助益。想来也是很对得上。蓝大人深沉稳重，深不可测。玉儿却娇懒笨拙，平日多有疏赖。本来当初来提亲的时候，想到他们性子天差地远的，我和太太都担忧话不投机，生恐不合。可蓝大人的权势，又是国公府不能抗衡的。就很为难。如今得了这个‘恒’卦，那是上天预兆，他们两个定是天作之合，我们却不必烦忧了。”
单姨娘听住了，李泽玉更是歪着脑袋，听得入了神。
没想到便宜爹做官做事不咋样，这些歪门左道的懂得真不少啊，高深莫测的《周易》卦象，被他信手拈来，说得深入浅出，连她这个没学过的，都听懂了！
丫头眼底不自禁露出的崇敬，李诚一一看在眼里，心底很满足，笑容愈发深了。
他捋着胡子：“怎么，玉儿，你倒好像听得懂了似的？”
李泽玉忙回道：“父亲，正是因为头回听说，才听入神了呢。诗书礼易春秋，不愧是五经之一，奥妙无穷。”
李诚道：“你好学求问，是好事。注意不要沉迷过了就行了。”
于是一夜无话。
次日，李诚带着儿女，登门方丈，辞别了长白。
这才在合庙上下恭送当中，离开了白象寺。
一路上李泽凯要显摆骑术，仍旧骑着马伴行。李诚和李泽玉分坐二车，缓缓而行。
路过那棵核桃树，绿枝依然，李泽玉看着柔柔的，巴掌般大小的叶子，那日见到的两个农户正担了梯子，一上一下的，给核桃树疏果疏枝。
嘴角边不禁噙起笑意。
前方，李诚的车子停下来，打起了车厢帘子：“玉儿，你来看。”
李泽玉驱车上前，“父亲，有何赐教？”
李诚指着那核桃树一带，道：“你看，那是核桃树，没见过吧？如此田园风光，正是如同圣人书本所说一般无二。勾起了父亲一片归隐田园之心呐。”
李泽玉知道他不过叶公好龙，李诚浑身上下富贵骨头，昨晚睡了一晚东禅房，今天起来就喊皮肤发痒骨头疼，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的了。能正儿八经的回到乡下去过田园生活么？面子上，不忍扫他兴致，随口敷衍：“啊，原来核桃树长这样子啊。我记得您书房里有一对文玩核桃，寿星头的，不是很贵吗。难道跟那树上是一般的结果出来？”
李诚笑道：“道理上是。但文玩核桃珍贵，恰恰因为‘凑巧’二字。一棵树成百上千个核桃里，选出两个一模一样成对的，几乎不可能。总得两三棵树，方才有可能凑成一对。这就第一难了，此外，还需要细心盘玩，等待那核桃外皮变得发红发脆，宛如美玉一般。这就第二难。有了这两重心血付出，哪怕是再普通的出身环境，也成了金不换的心尖肉。”
李泽玉哈哈笑：“父亲说得好有道理，哎呀，可以写个诗文留后世了呢！”
不料她随口一说，还真搔中了李诚的痒处，李诚眼睛一亮：“果然是我的亲闺女啊。你父亲我想要写一本文集好久了。唔，今日此行，可以成文章一篇。就这么办！赶紧上车，赶路，都不许来打扰我，我要打腹稿去了！”
撅着胖乎乎的屁股往车上爬，关上车门就不应人了。
李泽玉：“……啊这。”
笑出了声。
一路无话，也不知道李诚心目中的好文章做得如何了，反正，到了国公府，他就一头扎进了外书房，再也没出来。
关于李泽玉问卜结果的话，就由富贵代为传达给穆夫人。
依规矩，李泽玉跟到了穆夫人面前。
听完了问卜的结果是大吉之兆，穆夫人自然很开心：“阿弥陀佛，竟是‘恒’卦，心心相印，志同道合，完美和谐，利有攸往——很好很好，真是再好没有了。事不宜迟，等婚书来到，我们就可以马上准备纳征的回礼了！”
她赏了带话的富贵，道：“你们跟着老爷出门，也辛苦了。免你一日当值，回家好好歇歇吧。”
富贵道了谢，领了赏，就退下了。
穆夫人问李泽玉：“玉儿，你愿不愿意管一段时间的库房？当初你姐姐开始议亲的时候，就跟着学习管事了。论起来，比你还要早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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