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簌……”
那声音,并非脚步声,更像是腐朽的骨节摩擦着砂砾,或是干瘪的皮囊拖过岩石,在死寂的石室通道内,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与迟缓。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腐朽、充满了纯粹“死”之恶意的神念,如跗骨之蛆,悄然渗透进石室,瞬间让弥漫的静虚源气都染上了一丝寒意。
月妖银眸骤缩,强压神魂剧痛与道基空虚,瞬间将气息收敛至极致,反手将封有寂月兰嫩芽的寒玉盒收起,同时将灵胎所化光团拢入袖中暗袋,以自身微薄的妖元和静虚源气双重遮蔽。灵胎也异常乖巧,光华尽敛,传递出一丝紧绷的警惕。
她目光如电,锁死通道入口,神念不敢轻易外放探查,以免打草惊蛇。来者能无声无息接近静虚之眼,避过墟灵的感知(或墟灵默许?),绝非易与之辈,且其气息与归藏墟的死寂道韵同源,却又多了一份扭曲的饥渴与恶意,绝非善类。
“沙……沙……”
声音更近了,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陈年积灰混合着血腥的腐臭气味。一道佝偻、扭曲的影子,被通道石壁上微弱的静虚蓝光拉长,投射在入口处的石阶上。影子缓慢挪动,形态不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一滩会移动的、不规则的污泥。
终于,影子挪入了石室。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它约莫半人高,通体呈一种暗沉的、仿佛被岁月和污秽浸透的灰褐色,表面布满褶皱与皲裂,如同风干万年的树皮,又像融化的蜡像。没有清晰的五官,只在大概是头部的位置,裂开一道不规则的缝隙,缝隙内是深邃的黑暗,偶尔有暗红色的、如同余烬般的微光闪烁。它没有四肢,靠身体下部类似触须或根茎的灰暗组织蠕动前行,所过之处,石板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散发着衰败气息的粘液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身上“镶嵌”着的一些东西——几块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细小骨片,半截腐朽的、非金非木的簪子,以及一片早已失去色泽、纹路却依稀可辨的破烂衣角。这些东西并非外物,而是如同生长在它体内,与其灰褐色的躯体融为一体,散发出同样古老、衰败、却带着一丝不甘执念的气息。
“墟灵?不……” 月妖心中一凛。墟灵虽显死寂苍凉,却无此等污秽恶意。此物更像是此地无尽岁月中,残留的某种残念、破碎的执念,混合了归藏墟的死寂道韵与某些腐朽的残骸,孕育出的扭曲怪物。或是墟灵口中“沉睡的大恐怖”逸散出的、微不足道的衍生物。
那怪物“头”部的裂缝转向月妖的方向,暗红余烬明灭不定,一股贪婪、饥饿、想要吞噬一切鲜活灵机的意念,毫无掩饰地传递过来。它似乎对月妖身上那残存的生命气息,以及静虚之眼源泉的生机,垂涎欲滴。
“嘶……活……物……灵……吞……” 断断续续、如同砂石摩擦的意念,直接刺入月妖心神,带着污染神魂的冰冷。
月妖面沉如水,指尖已悄然扣住袖中一枚温养多年的“破煞银针”。此针乃银狼皇族秘宝,专克阴邪污秽,然她此刻状态,催动一次已是极限,且未必能重创这气息诡异、似虚似实的怪物。
就在怪物蠕动身躯,即将扑向静虚泉眼,或者说,扑向泉眼旁气息最“鲜美”的月妖时——
“嗡……”
月妖袖中,灵胎光团忽然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本能的排斥与厌恶。一股极其淡薄、却精纯无比的,混合了“劫运”与“寂灭”真意的道韵波动,逸散出一丝。
就是这一丝波动,让那灰褐怪物猛地一滞!裂缝中的暗红余烬剧烈闪烁,传递出混杂着困惑、忌惮,以及一丝……更深处、源自本能的恐惧的意念!它那污秽的身躯,甚至向后微微缩了缩,仿佛遇到了天敌。
月妖瞬间明悟!此怪物乃死寂执念所化,而灵胎蕴含的“劫运”道韵,司契所掌,本就是驾驭、引导、乃至终结“寂灭”的至高法则之一!其本源层次,远高于这墟中衍生的污秽之物!这怪物感应到了更高位格的力量,故而本能畏惧!
机会!
月妖岂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她强提最后一口妖元,并指如剑,逼出一缕心头精血,混合静虚源气,凌空画出一道银光湛湛、带着凛冽破邪之意的古老妖纹——银狼皇族秘传“诛邪印”!此印对神魂、邪秽之物有奇效,但消耗巨大。
“诛!”
妖印成型,化作一道璀璨银芒,直射怪物头颅裂缝!银芒过处,静虚源气随之沸腾,更添威势!
“嘶嗷——!”
怪物发出尖利刺耳、非金非石的嘶鸣,显然对这道蕴含皇血正气的诛邪印极为忌惮。它仓促间喷出一股灰褐色的、带着强烈衰败与腐蚀气息的浊流,迎向银芒。
“嗤——!”
银芒与浊流相撞,并未惊天动地,而是如同热油泼雪,浊流迅速消融,银芒也黯淡大半,但仍有余威,狠狠击打在怪物躯体之上!
“噗!” 怪物身躯被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缺口,灰褐色的、如同泥浆般的“血液”四溅,落在地上嗤嗤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缺口处并无内脏,只有翻滚的、更浓稠的污秽与几块碎裂的骨片。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鸣,气息萎靡不少,但显然未遭重创,那伤口竟在缓慢蠕动,试图弥合!
月妖一击出手,本就虚弱的身躯晃了晃,眼前发黑,妖元几近枯竭。她知道,仅凭此击,难以灭杀此獠。
就在这时,或许是受诛邪印的皇血正气与剧烈能量波动刺激,或许是怪物受伤后气息泄露,石室深处,那寂月兰残根所在之处,那刚刚萌发、米粒大小的嫩芽,忽然绽放出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清凉的月白色光华!光华中,蕴含着一丝寂月兰特有的、能安抚寂灭、滋养生机的道韵。
这缕光华,对那灰褐怪物而言,仿佛是最致命的毒药,又像是最诱人的珍宝!它裂缝中的暗红余烬骤然炽亮,发出更加尖锐贪婪的嘶鸣,竟暂时抛开了对灵胎的忌惮和对月妖的愤怒,蠕动身躯,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寂月兰嫩芽!对它而言,这蕴含生机的上古圣物残根,似乎是更大的诱惑,或许能弥补其本源,甚至产生某种蜕变!
“不好!” 月妖心道不妙,欲要阻拦,却力不从心。
千钧一发之际,袖中灵胎再次传来波动。这一次,并非无意散发,而是主动的、带着一丝懵懂决绝的意念。玉色光团挣脱月妖袖袋,悬浮于空,光芒内敛,却有一股无形的、玄奥的韵律散发开来。
灵胎“看”着扑向寂月兰的怪物,那三寸光影小人儿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瞬,小手虚抬,对着怪物,轻轻一点。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但整个石室,不,是整个静虚之眼所在的这片狭小空间,那无处不在的、属于归藏墟的、凝固沉重的死寂道韵,忽然“活”了过来,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琴弦,发出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
那灰褐怪物扑向寂月兰的动作,骤然凝固在半空。并非被力量禁锢,而是它周身萦绕的、与归藏墟同源的死寂道韵,仿佛被更高层次的存在“命令”或“否定”,开始从内部紊乱、瓦解!它那污秽的身躯剧烈颤抖,裂缝中的暗红余烬明灭不定,发出惊恐绝望的嘶鸣,却无法动弹分毫。构成它身躯的衰败执念与腐朽物质,开始崩解、消散,如同沙塔遇水。
灵胎这一指,并未动用多少力量,却精准地引动了此地“劫运”道韵中,那一丝“终结”与“秩序”的意境,作用于怪物那本就扭曲不堪、依靠死寂道韵维系的存在本质上,引发了其自身的“道崩”!
数息之后,怪物身躯彻底化作一滩失去活性的灰烬,簌簌落下。其中“镶嵌”的那些骨片、簪子、衣角等残骸,也失去了所有灵异,变为凡物,与灰烬混在一起。只有一缕极其精纯、不带丝毫杂质的死寂本源气息,飘散出来,大部分重归墟中,小部分则被灵胎无意识地吸纳、净化,融入了自身那缕寂灭道韵之中,使其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石室重归寂静,唯有静虚源气潺潺流动。
灵胎做完这一切,光华明显黯淡了许多,传递出浓浓的疲惫与困倦之意,晃晃悠悠地飞回月妖怀中,蹭了蹭,便沉沉睡去。
月妖怔怔地看着怀中光华内敛、陷入沉睡的灵胎,又看看地上那摊灰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灵胎竟能引动归藏墟的死寂道韵,反制其衍生的怪物!这意味着,司契的道,在此地或许拥有超乎想象的潜力。这归藏墟,对他人是绝地,对灵胎而言,未必不是一处特殊的……“道场”?
然而,未等她细想,通道深处,那股阴冷腐朽的神念再次传来,而且……不止一道!更多的“簌簌”声,正从四面八方,向石室汇聚而来!显然,方才的争斗,或许还有寂月兰生机与灵胎道韵的波动,引来了更多的“猎食者”!
月妖脸色一白,迅速将灵胎贴身藏好,强撑着起身,目光扫过静虚泉眼与入口通道。石室已非安全之地,必须立刻离开!可外面墟灵曾说,废墟深处沉睡着“大恐怖”,且死寂道韵更浓,贸然深入,凶多吉少。
进退维谷!
就在她心念急转,思索对策之时,石室中央,那寂月兰残根处,吸收了部分怪物消散后精纯死寂本源的嫩芽,忽然又微微一亮,一缕微弱却清晰的意念,顺着静虚源气的流转,悄然传入月妖心湖。那意念并非语言,而是一幅模糊的、关于这片静虚之眼下方、地脉深处某条隐秘“生路”的断续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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