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阁总部的喧嚣随着夜幕降临而稍稍沉淀。扩张带来的繁忙与“探沙”行动前的紧张筹备,如同两股交织的暗流,在这片新兴的基业下涌动。白日里,王胖子的大嗓门、李思实验室隐约的嗡鸣、执法堂弟子操练的呼喝声交织成一片充满活力的背景音。而到了深夜,大部分区域灯光熄灭,只剩下核心区域的几盏长明灯和阵法节点幽微的光晕,整片厂区便陷入一种沉静的蓄力状态。
老骗子的居所,位于总部东北角一处相对僻静的小院。院子不大,几丛疏竹,一口古井,三间仿古的瓦房,看起来简单朴素,与王胖子那边极尽奢华舒适的“总经理办公室”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他自己挑的,说是“清净”,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位看似不着调的老人家,恐怕是整个混沌阁感知最敏锐、也最难以捉摸的存在。
此刻,夜已深。小院竹影婆娑,井水映着缺月。老骗子并未在屋内打坐或安寝,而是独自一人,披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翘着二郎腿,坐在井边一方光滑的青石上。他手里拎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暗红色酒葫芦,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发出满足的“哈”声。月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满是褶子的脸上,那双平日里浑浊惺忪的老眼,此刻却异常清明,映着井中破碎的月影,深不见底。
他没有去看总部中心那片依旧亮着灯的区域——那里是林晓风的静室和指挥中心,想必那个年轻人正在为十天后的沙漠之行做着最后的准备和推演。他也没去在意远处隐约传来的、李思实验室通宵达旦的仪器低鸣。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竹影、井水、围墙,投向了更遥远的过去,也落在了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令他心绪复杂的变化。
“混沌阁……”老骗子低声念叨着这三个字,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嘿……还真让这小子给折腾出点样子来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调侃,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慰。
作为曾经经历过那个辉煌与混乱并存、最终走向沉寂的旧时代的人,他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天才崛起又陨落,见过太多势力鼎盛一时又顷刻崩塌。他选择游戏人间,藏拙自保,与其说是看破红尘,不如说是一种对“时代车轮”碾压之力的无奈与疏离。末法时代,灵气枯竭,大道隐匿,修行之路几乎断绝,传承凋零,人心纷乱。在这样的背景下,任何试图“做点什么”的努力,在他看来,都像是螳臂当车,徒劳而又悲壮。
所以,当初在南都旧书摊偶遇那个眼神清澈、身怀异象却又懵懂无知的年轻人林晓风时,他更多是出于一丝惜才之心和某种“无聊”的好奇,才给了几句似是而非的指点,算是随手布下一颗闲棋。他并未指望这颗棋子能真的搅动什么风云,更不曾想过,这颗棋子会以如此迅猛、如此……“离经叛道”的方式,野蛮生长,最终成为一棵足以让许多人侧目、甚至需要仰视的“异数之树”。
从解决凶宅灵异,到鬼校直播破局,再到与玄门总会的正面碰撞,创立混沌阁,直至不久前在龙脉节点硬撼地煞护法,获得国家正式任命……林晓风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险死还生,却又步步为营,不断突破着老骗子最初的预想。
最让老骗子感到触动,甚至隐隐有些“羡慕”的,并非是林晓风那得天独厚的混沌体质和机缘巧合得到的山河镜碎片(虽然他早就有所猜测),而是这个年轻人身上那种……近乎纯粹的“轴”劲儿,或者说,是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以及在他身边逐渐凝聚起来的、那种充满了活力与信任的“人气”。
林晓风不是那种算无遗策、冷酷无情的枭雄,他会冲动,会犯傻,会为了在乎的人不顾自身安危,甚至会因为理念不同而显得“幼稚”。但他有底线,有原则,有愿意为之奋斗和守护的东西。他建立的混沌阁,也不是一个等级森严、唯利是图的传统宗门,而更像是一个……有着共同目标和信念的“大家庭”或“创业团队”?这里有市侩精明却重义气的王胖子,有理性坚韧的苏雨晴,有技术狂人李思,有出身正统却愿意改换门庭寻求突破的张清远、王处一,有古灵精怪的蓝凤凰,还有更多怀揣着不同梦想、被正统排斥却在这里找到归属感的年轻修士……
这种氛围,是暮气沉沉、固步自封的玄门总会所没有的,也是冷酷无情、追求极端毁灭的幽冥教不可能拥有的。它充满了“人”的味道,充满了这个时代稀缺的“希望”与“可能性”。
而这,或许才是混沌之道在这末法时代,真正应该展现的面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道法则,而是根植于人间烟火、立足于守护与开创的“人道”之路。
“以混沌演人道,以人道证混沌……这小子,歪打正着,说不定真让他摸到了一点门道。”老骗子又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飘忽。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师门的教诲,想起了那些早已逝去的故人,也想起了……与如今幽冥教主那段不堪回首的恩怨。
他们当年,又何尝不是怀揣着改变世界的理想?只是道路不同,最终分道扬镳,一人走向偏执的毁灭,一人选择无奈的隐遁。而林晓风,这个继承了部分山河镜因果、身怀混沌变数的年轻人,似乎正在走一条与他们当年都不同的第三条路。
这条路能走通吗?老骗子不知道。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幽冥教主那个疯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归墟之门”的阴影笼罩着未来,国际势力虎视眈眈,混沌阁自身也面临着膨胀过快的隐患……太多的未知和凶险。
但至少,他看到了一种可能性。看到了一群年轻人,在几乎绝望的时代背景下,硬是凭着一股子心气,蹚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并且愿意为了守护这片天地和更广阔的世界去拼命。
这让他这颗早已冷却、近乎麻木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热。
“师父……师兄……”老骗子对着虚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含糊地念叨着,“你们要是能看到今天……会不会……也觉得,这世道,还没烂透?”
井中月影摇晃,仿佛在无声地回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融于夜风的脚步声,从小院门口传来。
老骗子没有回头,依旧仰头喝酒,仿佛毫无察觉。
脚步声停在院门口,没有进来。来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一个清朗却带着恭敬的声音响起:“前辈,还没休息?”
是林晓风。
老骗子放下酒葫芦,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哟,这不是咱们日理万机的林大顾问嘛?怎么,深更半夜不搂着你的漂亮参谋睡觉,跑老头子我这破院子来喝西北风?”
林晓风对老骗子的调侃早已免疫,他走进小院,月光照亮了他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的脸庞。他在老骗子对面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开门见山:“前辈,十天后,我们就要出发去楼兰了。”
“知道,知道,你们开会不都定了嘛。”老骗子摆摆手,“怎么,临走了,心里没底,来找老头子我给你算一卦?先说好,算命可以,得加钱!现在你可是国家干部,有钱!”
林晓风没理会他的胡扯,目光直视着老骗子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深邃的眼睛:“前辈,此去楼兰,凶吉难料。幽冥教在那里经营日久,恐怕比龙脉节点更加凶险。我……想请教前辈,当年您云游四方,可曾对楼兰,或者那片沙漠深处的秘密,有过了解?哪怕只是一点传闻,也可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老骗子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了。他沉默了片刻,又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楼兰啊……那地方,邪性得很。老头子我当年确实溜达过去,没敢太深入。只知道,那里地气古怪,死气与生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并存。白天酷热如焚,能把人烤干;夜里却又阴寒刺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更麻烦的是,那片沙漠底下,似乎不全是沙子……有些地方,空间是‘皱’的,走错了,可能就走进去了,再也出不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至于幽冥教……我当年离开师门云游时,他们还没成气候。但后来隐约听说,他们似乎在西北某些古老邪祀和失落文明中,寻找过什么东西。楼兰消失得蹊跷,传说也多,被他们盯上,不奇怪。”
“空间褶皱……古老邪祀……”林晓风若有所思,“前辈,您觉得,幽冥教在楼兰的布置,会不会和‘归墟之门’直接相关?那里会不会就是……门本身?”
老骗子眯起眼睛,想了想,摇头:“不好说。‘归墟’那地方,玄乎得很,上古记载都语焉不详。但按常理推断,要打开一扇连接那种地方的门,需要的能量和条件极其苛刻,恐怕不是区区一个楼兰遗址能完全承载的。那里更可能是一个……‘坐标放大器’、‘能量收集站’,或者是……‘锚点’?用来稳定和引导真正‘门扉’开启的玩意儿。”
坐标放大器?能量收集站?锚点?林晓风觉得这个推测更符合逻辑。如果楼兰是“锚点”,那么另外两处“门户之基”,可能就是另外两个“锚点”?三个点共同定位和稳定“归墟之门”?
“多谢前辈指点。”林晓风真心实意地道谢。老骗子这些经验之谈,往往比典籍记载更加一针见血。
“谢什么谢,顺手的事儿。”老骗子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不过小子,我可提醒你,楼兰那地方,古怪的不只是地形和幽冥教。那片沙漠本身……就藏着不少老东西。有些玩意儿,年头可能比幽冥教,比楼兰古国,甚至比你身上那块镜子碎片……还要久远。到了那儿,眼睛放亮点,别光盯着幽冥教的崽子。”
比山河镜碎片还要久远?林晓风心中一凛。那会是什么?上古神魔遗迹?还是……更难以理解的存在?
“晚辈记下了。”林晓风郑重道。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陪你那小相好吧,别打扰老头子我赏月喝酒。”老骗子开始赶人。
林晓风知道老骗子的脾气,也不多留,起身告辞。走到院门口,他忽然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轻声问道:“前辈,您当年……是不是也曾像我们一样,想要改变些什么?”
小院内,一片寂静。只有竹叶沙沙,井水微澜。
良久,才传来老骗子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伴随着酒葫芦与石头轻微的磕碰声。
“改变?呵……老头子我啊,只想安安稳稳混口饭吃,多活几年。那些麻烦事儿,还是留给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年轻人去折腾吧。”
林晓风没有再问,对着院内微微躬身,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小院里,老骗子独自坐着,许久未动。他仰头望着那轮缺月,眼神复杂难明。
欣慰吗?或许有一点。
担忧吗?肯定更多。
但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能做的,也就是在关键时候,推一把,或者……拉一把。
路,终究要年轻人自己去走。
而前方的沙漠,等待他们的,恐怕不仅仅是幽冥教的陷阱。那片死亡之海深处,或许沉睡着连他这个老江湖都未曾触及的……真正禁忌。
“楼兰……归墟……嘿,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老骗子低声自语,将酒葫芦里最后一点酒液倒入口中,辛辣过后,只余淡淡的苦涩与一丝莫名的期待。
夜风吹过,竹影乱,井中月碎。
混沌阁的年轻人们即将远征,而这位见证了太多兴衰的老者,将在后方,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注视着,守护着。
这或许,就是他此刻所能做的,最直接的“欣慰”与“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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