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花中。
南沧在这片混沌的世界中,孤身一人,前行着。
这里的时间长流,连接各个不同的时空,没有明确的流速,也没有清晰的方向。
南沧握着灵石,就这么机械地走着,走过一段又一段的虚空,看过一片又一片时间碎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跨过了多久的时间。
她那本就不太成型的神魂,在这漫漫时间洪流中,也被冲散许多。被冲散的灵体,化作零星碎片,与这里遍布的时间碎片混在一起。
由于神魂的散落,她的意识和记忆,也逐渐模糊。
有时,她会放慢脚步,端详着身边这些漂浮的碎片。
那些悬浮于虚空中的时间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画面。看着身边闪过的无数画面,她逐渐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要去向何方。
而每每她迷茫之时,就会听到前方有人在柔声唤她。
“南南……”
那声音,温和而清冽,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她觉得熟悉,却又记不起到底是谁。
但本能告诉她,她想靠近这声音。
于是,她便循着那道声音的呼唤,继续向前,一点点走下去。
……
……
这天,一场大雪,降临了兽世。
风雪首先落到北境。
北境向来严寒,所以北境的兽人们对这场大雪并未感觉意外。街上的行人都神色依旧,严寒让他们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行色匆匆。
不过,并不是所有北境兽人都对此无动于衷。
北境驻地管理院中,寒烬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处理着密集的军务信息。
窗外渐白的天幕,终于将寒烬的一丝注意力从忙碌的案牍中抽出。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手揉了下酸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前。
他站在窗前,久久望着。
每次见到这样的大雪,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一些……关于她的事。
他一次坦诚接受自己对南沧的心意,也是这样的雪天。
那天,南沧带他和翊尘从冰龙族中脱身,也将他从过往的噩梦中解救。
那天,他和翊尘守着熟睡的她整整一夜。那晚潜藏的悸动与欲望,即使跨越数十年,也难以忘却。
如果当时,他能直接袒露自己的心声……
那现在可以给南沧供能的人,是不是也能多他一个?
这么想着,他缓缓垂眸。
早知会变成今日这般……当初自己,应该放下一切隐忍和顾虑的。
浓密的睫毛遮盖了他眼底的情绪,却挡不住眼角那丝微微泛红。
良久,他从思绪中回神。
转头看看桌上还未处理完的资料,他轻叹一声。
今日这场雪一下,他怕是又无法安心工作了。
也罢。
去看看她吧。
他给霜落和轻羽各留了条信息,便离开了房间。
……
白鹿城内,霜羽峰附近。
霜落带着自己的一众兽夫和孩子们,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山脉。
曾经的白鹿一族,已经不再居住在山中,但这里的兽人巢穴还是保存了下来,作为旧式兽巢的遗迹。而霜落,也已经从白鹿族的圣雌,成为白鹿城的城主。
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霜落走进她曾遣人为南沧打造的巢穴,看着熟悉的一处处,久久回忆着。
联想到南沧是从那般先进的文明社会而来,而她对于自己这份粗糙的礼物,却一点未表现嫌弃,霜落只觉感慨。
霜落的兽夫们,一进洞穴,就都自觉组织打扫此处。
霜落的小儿子一边打扫,一边不解地问:“这古旧的洞穴,舅母又不可能回来住,为什么母亲还总要我们时时打扫这里呢?”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儿子,自作聪明地嘲笑小儿子:“笨,我们舅母可是兽世王雌,这地方维护好,以后可是白鹿城一大瞻仰地点。等舅母回归,做个观光点,肯定能带动不少旅游消费~”
一旁的玄冰睨了二人一眼:“看来工作量还是太少,堵不住你们的嘴。”
霜落听到几人的议论,轻笑出声,没有解释。
风凛走到她身边,贴心地帮她将面前南沧的物件一一擦拭干净,又摆放好。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外面的雪,问霜落:“又想她了?”
霜落点头:“嗯。”
她转头看向洞穴外的大雪,轻声道:“总觉得她和这雪一样,惊艳落世,却又转瞬消失不见,美得就像一场梦。”
说到这,她声音有些微哽:“只是,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她皱起眉,抬手抓了下胸前的衣襟,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会没事的,翊尘不也一直没放弃。”风凛揽过霜落,轻声宽慰,“我们一起打理好这个地方,也算是留一份念想吧。”
这时,霜落的手环响了一下。
点开信息,是寒烬的来讯。
霜落和风凛看完寒烬的信息内容,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小儿子不知何时也跑到霜落旁边,窥到了寒烬的信息,不满地嘟囔:“大舅父也真是的,心情一不好就跑去南方,把工作丢给父亲母亲,我看啊,他干脆哪天把这个北境统领一职也让给母亲好了……唔!”
另一个儿子也跟着附和:“是啊,二舅父和二舅母已经结侣,这么多年留在南都也就罢了,大舅父天天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哎呀!”
两个儿子话没说完,就被玄冰捂住嘴,敲晕拖走。
霜落没有去管这几人,只是看着这银装素裹,叹气:“寒烬他怕是,又触景伤神了吧。”
她说着,轻轻关上了手环显示屏:“这些年……他也是不容易。”
然后,她转身对兽夫们吩咐道:“我们走吧,这两天的工作量又要加倍了。”
……
雪势渐猛,北境的街道都堆上了厚厚的积雪。
驻地管理院附近,一处小饭馆内,轻羽和索祭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前,争分夺秒干饭。
轻羽一边扒饭,一边跟对面的索祭碎碎念着:“你也赶紧吃两口,这么大雪,估计会有不少突发情况要处理。等下寒烬催我们回去干活,就没得吃了。”
正说着,他的手环一震。
轻羽瞥了眼信息,身体也跟着一震。
“这个寒烬……”轻羽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含糊地吐槽。
他懊恼地放下餐具:“得,我说啥来着,不用吃了,回去加班吧。顶事儿的又自己跑去南边,估计这两天我们又没得歇了。”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可坐在他对面的索祭,却一直在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轻羽念了半天,见这个傻大个儿一直不理自己,有些不爽。
他伸手在索祭眼前晃了晃:“喂!你发什么呆呢?”
索祭依旧没有看他,还是盯着窗外。
半晌,他才喃喃开口:“今天是沧姐姐离开我们的日子。我刚刚算了算,今年,好像是第一百年了……”
听到索祭突然提起南沧,轻羽伸出的手,僵了一下。
索祭没有察觉轻羽的异常,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羽哥,你说这场雪,会不会是兽神要把她带回来的征兆?”他像在问轻羽,又像在自言自语。
听到索祭略显荒谬的言论,轻羽才略略回神。
他僵在半空的手,转了个方向,没好气地拍向索祭的脑袋:“下场雪而已,扯什么兽神呢!兽神要真是存在,就该早点让她回来。”
索祭揉了揉被轻羽拍疼的脑袋:“我知道不科学,但我还是愿意相信神明存在。”
说到这里,索祭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回忆,憨笑一下:“其实我觉得,姐姐她自己……就像神明。”
“从她那晚救下我,说她是来救我的神使时,我就再未怀疑过了。”想到曾经在北境那段日子,索祭硬朗的唇角就不由扬起弧度。
轻羽闻言,却拧起了眉。
“都这么久了,你咋还记着她的黑历史呢……”轻羽无奈瞥了索祭一眼,“你说说你,记点啥不好……”
被轻羽一说,索祭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
“但……这是我与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了。”他垂下脑袋,又无奈摇摇头,“我也想忘,可是根本忘不掉。”
他惆怅叹息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后再次转头看向窗外。
曾经,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南沧亲切,想靠近南沧。直到后来年龄渐长,他才渐渐懂得,自己当初那份懵懂而复杂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只可惜,从那之后,他就再未见过南沧一眼。南沧将他们所有人都带回,唯独她自己,留在了原点。
而这一别,竟已有百年。
轻羽看着索祭落寞的神情,默默了片刻。
然后,他也转头,望向窗外。
外面世界一片纯白无瑕。
可心中不似白雪般明亮。
是啊。
怎么可能忘记。
明明过去了这么久,可他心底那些关于南沧的记忆,任时间冲刷,却从未淡化。
从被她在霜羽峰救下,再到山间的惊鸿一瞥,再到后来的种种……
直到她骤然离开。
她如一闪而过的花火,短暂飞逝,却足以照亮夜空,灼烧留下的伤口不深,却一直隐隐作痛。
这些年,轻羽就算表现得再无谓再嬉皮,可有些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自己。
他喉结微微滚动,想接着索祭的话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对着雪景,轻声道出一句:
“已经……有百年了吗……”
……
北境医药科研所内,凌瑶刚结束一场科研成果汇报。
汇报结束,她撑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汇报厅,青隼早已在门口候着了。
“外面下大雪了,要先回家吗?还是去实验室?”见到凌瑶出来,青隼走上去迎她,为她披上一件薄外套。
凌瑶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了眼窗外,淡淡道:“去实验室。”
青隼点点头,带着凌瑶去往楼外停好的飞行器。
迎着漫天风雪,他们来到了凌瑶的实验室。
一进房间,凌瑶就直奔一处收纳展柜,将今日所得的表彰勋章放进去。
柜子中还放着凌瑶众多的奖章和证书,全都围绕着一个兽皮袋和一个医疗箱,整齐地摆放好。
那兽皮袋,是当年凌瑶师父赫离留下的遗物。
而那个医疗箱,则是南沧赠予凌瑶的。时隔多年,医疗箱已经磨损严重,修补痕迹无数。
看着这些旧物,凌瑶不禁回忆翻涌。
她抬起手,轻触那个破旧的医疗箱。
“南沧,你从前教我的那些药理,我近日又获得了一丝突破。”
“这份荣誉,有你一份。所以和之前一样,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
说到这里,她缓缓垂下眼眸。
“只是,南沧,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当初你叫我做一个称职的医者,我听了。可我努力了这么久,你却都不回来看一眼。”
说着说着,她声音逐渐沙哑。
鼻间涌上一阵酸意,视线开始模糊。她赶紧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后,她轻轻关上了柜门。
返程路上,青隼知道凌瑶心情低落,于是只默默驾驶着飞行器,并不多言。
凌瑶靠倒在坐椅上,失神地望着窗外。
明明是因医药贡献得了表彰,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那两个她最想告知的人,都不在身边。这么多年,她取得再多成就,也依旧无法抚平这份遗憾。
透过飞行器的玻璃窗,能看到,雪花还在继续扬下。风雪大得遮住了视野,漫天的纯白像是要抹去一切痕迹。
可众兽人心中,那些无法言说,无法淡忘的思念,却始终无法被这个雪夜掩埋。即使过去再久,那个飒爽的身影,在这群北境兽人的心中,依旧是那般鲜活。
这份心绪,并未止步于北境。
思念如千帆,翻越群山,同大雪一起,涌至了中域。
中域管理院中,北渊刚与鸣骨等人商议完年底的城防加固安排。
几人走出管院大楼,迎面撞上了这场大雪。
鸣骨、霄云和远汐三人,两个是生于中域的鹰兽和蛇兽,还有一个则是来自更南边的沙鲸,对这突降的寒冷,都有些不适应。
霄云打了个冷颤:“中域都能下这么大雪,看来今年寒季,会比预想的冷。城市的御寒和功能设施得好好检修一下。”
“嗯。”远汐附和道,“再过两天,我得请假回南边过冬了。”
鸣骨瞥了一眼两人,声音懒懒道:“真羡慕你们还这么有精力,一到这种天气,我就只想睡觉。”
三人说完,对视一眼。
要说起能适应这冷空气的人……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北渊。
北渊静静抬头望着天空,没有加入三人的话题。
他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掌心,沉思了一会儿。
然后,他淡声道:“你们各自回吧,我自己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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