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被沈浪眼中一闪而逝的寒芒激得心头一凛。
他太清楚这位“沈大先生”的能耐了，败霍天青、伤霍休，退商山二老的丰功伟绩，都历历在目。
若他认定金九龄是栽赃……整个六扇门，连带少林，怕是要被他掀个底朝天！
那场面，陆小凤想想就头皮发麻。
“老沈！冷静！千万冷静！”陆小凤一把抓住沈浪的手臂，语气前所未有的急切。
“金九龄这厮办案虽急功近利，手段有时也……咳，不那么讲究，但他毕竟是六扇门总捕，代表的是朝廷！
你这一怒杀过去，痛快是痛快了，可‘绣花大盗’的帽子就算扣死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才是真中了幕后黑手的下怀！”
沈浪瞥了他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谁说要现在杀他？”
杀肯定是要杀的，但要缓杀 ，慢杀，有节奏的杀，成熟一批，杀一批。
“洗清嫌疑，自然要洗。”沈浪慢悠悠地站起身。
“但要洗，也得找个能真正做主、能一眼看穿这‘栽赃’把戏的人来洗。跟金九龄那等货色纠缠？浪费口舌，也跌份儿。”
“真正做主？”陆小凤一愣，随即眼睛瞪圆，“你……你想直接去找平南王？还是……世子？”
沈浪已如一片被风吹起的叶子，悄无声息滑向门口：“找那王府里真正能稳住局面、有眼力、压得住金九龄的人。陆小鸡，陪我去趟平南王府，见见世子和他的师傅。”
陆小凤心中念头急转，瞬间明白了沈浪所指，倒吸一口凉气：“叶……叶孤城？你要去见白云城主？！”
“怎么？怕了？”沈浪挑眉，眼神似笑非笑。
“怕？”陆小凤梗直脖子，“四条眉毛陆小凤怕过谁？走就走！不过老沈，王府不是烟波小筑，规矩……”
“规矩？”沈浪轻笑一声，人已在门外，“我的规矩，才是规矩。走。”
花满楼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兄，陆小凤，万事小心。”
平南王府。
雕梁画栋，重兵环伺。
甲胄森然的卫士如铁桩般林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寸角落。
空气凝滞，压抑得能拧出水。王府失窃，统领被刺瞎，这是打在平南王府脸上的耳光，火辣辣的疼。
当值侍卫统领接到通报，脸色瞬间铁青：“谁？沈浪？陆小凤？求见世子殿下和叶城主？”
金九龄的“铁证”早已传遍王府高层。这头号嫌犯，竟敢主动上门？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然而，通报一路递上去，竟无阻拦。
片刻，侍卫副统领亲自引路，将两人带往王府深处一处幽静别院——揽月轩。白云城主叶孤城暂居于此。
主位锦袍青年，眉宇贵气沉稳，正是平南王世子。他身旁木椅上，端坐一人。
白衣胜雪。
面容冷峻，轮廓如刀削斧凿，俊朗非凡，似九天谪仙，气度逼人，长得颇像某位影坛常青树。
白云城主——叶孤城。
世子目光审视，带着好奇。金九龄口中的“阴狠绣花大盗”，与眼前这青衫落拓、气息平和的男子，判若云泥。
沈浪目光掠过世子，最终落在叶孤城身上，微微颔首。
世子轻咳一声：“沈先生，陆大侠，二位联袂而来，所为何事？”
沈浪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在下沈浪，见过世子，见过叶城主。此来只为一事：平南王府失窃，江重威遇害，及前六桩绣花大盗血案，非我所为。”
他顿了一息，目光直视二人：“不知世子，叶城主，信是不信？”
空气骤然一紧。
陆小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世子眉头紧锁。金九龄言之凿凿，岂是空口白话能推翻？他下意识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自沈浪进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便未曾移开。此刻，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
“我信。”
两个字！
石破天惊！
世子霍然转头，满脸难以置信：“叶师？您……信他？”
陆小凤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就信了？！
叶孤城目光未动，缓缓道：“理由有三。”
“其一，武功。”他平淡说道，“金九龄指认沈先生，凭据是先生曾以金针废霍休双目，与绣花大盗刺瞎江重威‘如出一辙’。”
他微微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荒谬。”
“他只看到结果，不懂武学真意，形似神非。”叶孤城转向世子，“霍休尸体，我看过。
针孔边缘光滑如镜，无半分力道外泄。此乃将雄浑内力凝于针尖一点爆发，举重若轻，返璞归真。”
他目光再次锁住沈浪：“刺瞎江重威那两针？内力尚可，但两者相较，判若云泥。沈先生若要灭口，江重威绝无生机，更留不下如此粗糙之‘证’。绣花大盗的武功，在沈先生面前，”
他顿了顿，吐出四字，“萤火皓月。”
世子悚然动容！叶孤城的眼力，天下无双！
“其二，动机。”叶孤城继续，“金九龄指沈先生精金针、恰在城中，有掩护或作案之嫌。捕风捉影，强加之辞。”
他看向沈浪，眼中竟有一丝……了然？
“若为财货？”
他轻笑一声：
“山西珠光宝气阁后山，金鹏王朝堆积如山的宝藏，沈先生唾手可得，却视如粪土，任由阎铁珊封存。试问，一个连动摇国本之财都弃如敝履之人，会为区区库藏、富户金银，行下作盗窃、刺人双目的勾当？”
他看向世子：“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世子默然，点头。逻辑漏洞，太大。
叶孤城最后看向沈浪，目光深邃如渊：“其三，气度。”
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一个令商山二老败退，令天禽门封口令下、退避三舍的人物，其傲骨，岂屑于行此藏头露尾、栽赃陷害的宵小行径？”
他声音陡然一寒，如冰河乍裂：“金九龄此举，其心可诛！”
世子听完，再无半点疑虑，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冲顶门！
他深吸一口气，对沈浪郑重拱手：“沈先生！
叶师慧眼如炬，本世子……信你清白！金九龄办案不力，构陷良善，本世子必严查到底，还先生一个公道！”
沈浪对世子只微微颔首，目光始终落在叶孤城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叶城主明鉴。这江湖，能一眼看穿此等拙劣把戏的，不多。你很不错。”
他笑容扩大，带着点戏谑，“不仅长得像德华，说话也很好听。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找我。”
叶孤城平静回视，无喜无怒：“沈先生过誉。非叶某眼力好，是金九龄手段，太过下乘，破绽百出。”
他话锋微转，锐利如剑，“叶某好奇，金九龄为何如此急切栽赃先生？他背后，所图为何？”
沈浪眼神一冷，寒意四溢：“或许。不过，他是真的蠢。得罪我？”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却重若千钧，“不好受。”
陆小凤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两位当世绝顶人物，三言两语便将金九龄的“铁案”撕得粉碎，更点破背后阴谋！
他下意识摸了摸失而复得的宝贝胡子，心中哀嚎：这浑水，深得能淹死龙！
叶孤城眼中，寒芒如星爆闪。
世子立刻道：“沈先生放心！有叶师在，王府必彻查到底，揪出真凶，绝不让先生蒙冤！”
沈浪对着世子随意一拱手，目光却再次与叶孤城碰撞。无声处，似有无形剑气在交鸣、试探。
“告辞。”沈浪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陆小凤连忙跟上。
世子望着两人背影消失，低声问：“叶师，此人……究竟何等境界？”
叶孤城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向往：
“深不可测。”他望向虚空，吐出四字，“如观沧海。”
世子心头剧震！能让眼高于顶、剑试天下的白云城主如此评价……
金九龄，这次踢到的，是万载玄铁铸就的铁板！
不过……如此绝世人物，竟允诺叶师一个“帮忙”……
世子心思微动，那个计划……或许真能用上这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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