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青枫巷的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秦受坐在巷口的老槐树下，陈成趴在他的腿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刚吃完的糖葫芦竹签还攥在他手里，糖汁凝固在指尖，亮晶晶的像颗小钻石。秦受想起刚才路人说的“父子相”，忍不住低头戳了戳陈成软乎乎的脸颊——这孩子的眉眼确实跟自己有几分像，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连他自己都觉得奇妙。
“成儿，困了吧？”秦受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飞了落在肩头的蝴蝶，“叔叔送你回家，洗把热水脸再睡，不然小脸蛋该黏糊糊的了。”
陈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生理性泪水：“可是……成儿记不得家在哪儿了。”他的小嘴瘪了瘪，眼看又要哭，“叔叔，你能帮我找妈妈吗？但你别告诉她我走丢了，她会骂我的。”
秦受失笑，这孩子倒是会提条件。他掏出手机晃了晃：“傻小子，早说啊。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有她电话吗？叔叔打给她，让她来接我们。”
“我妈妈叫陈琪琪。”陈成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她很忙的，今天好不容易陪我出来，都怪我，看到奥特曼就跑开了……”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秦受的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骂我，还会让我滚远点。我怕她生气。”
“陈琪琪？”秦受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在地。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两年前在江州机场，他去接张小浪时，曾远远见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彼时那女人穿着米白色的真丝衬衫，搭配烟灰色的阔腿裤，长发挽成利落的发髻，比当年在龙腾集团时少了几分娇俏，多了几分冷艳。他当时只觉得眼熟，没敢认，现在想来，可不就是陈琪琪么？
如果陈成是她的儿子，那这“父子相”就有了着落——陈成的眉眼像极了陈琪琪，而陈琪琪当年总说，秦受笑起来的样子和她远方的表哥很像。秦受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伸手擦掉陈成的眼泪，指尖触到孩子微凉的皮肤：“成儿，妈妈平时对你很凶吗？”
“也不是，”陈成吸了吸鼻子，“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我买草莓蛋糕，还会讲睡前故事。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对着电脑哭，我过去拉她的手，她就会推开我，说‘成儿别烦我’。”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像只泄了气的小皮球，“梅姨奶奶说，妈妈是太累了。”
“梅姨奶奶？是刘琴阿姨吗？”秦受心头一动——当年陈琪琪的小阿姨梅娜，如今按要求该叫刘琴，两人曾在一次团建中见过，刘琴的温柔和善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对呀！就是刘琴姨奶奶！”陈成的眼睛亮了一下，“姨奶奶最疼我了，她会偷偷给我买糖葫芦，还会帮我瞒着妈妈打游戏。”
秦受笑了笑，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有刘琴在，陈成总归不会受太多委屈。可他随即想到另一个人，声音不由得沉了下去：“成儿，你爸爸呢？他不和你们一起生活吗？”
当年陈琪琪和陈皓（原陈曦）的感情一直不睦，两人吵吵闹闹了好几年，秦受离开龙腾集团后就断了联系，不知道他们最终有没有走到尽头。
陈成的眼神一下子空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小皮鞋：“妈妈说，爸爸早就死了，去天堂了。”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悲伤，反而带着点茫然，“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我没有。我问妈妈爸爸长什么样，她就会生气。”
“死了？”秦受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去年还在行业峰会上见过陈皓，对方开了家新的科技公司，春风得意的样子，怎么可能“死了”？陈琪琪为什么要骗孩子？
“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吗？”陈成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期待，“他是不是很高？是不是像奥特曼一样厉害？”
秦受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摸了摸陈成的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你爸爸很高，也很厉害。他不是死了，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等他忙完了，就会回来找你。”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孩子，他的爸爸可能只是不想负责任。
“真的吗？”陈成的眼睛里闪着光，“那他会给我买奥特曼玩具吗？”
“会的，一定会。”秦受用力点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两人身上。陈成的困意更浓了，靠在秦受的怀里，小脑袋时不时往他颈窝里蹭。秦受突然想起刘琴，他掏出手机，翻出当年在机场存下的号码——幸好他有存联系人的习惯。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刘琴温柔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喂？哪位？”
“刘琴姐，我是秦受。”秦受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在青枫巷捡到了成儿，他跟陈琪琪姐走散了。孩子有点怕陈琪琪姐，想让你过来接他。”
“秦受？”刘琴的声音里满是惊讶，随即又变得急切，“成儿在你那儿？太好了！我和琪琪正到处找他呢！我们马上到，你千万别让他乱跑！”
挂了电话，秦受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睡着的陈成。孩子的呼吸很轻，小嘴巴微微张着，嘴角还沾着点糖葫芦的糖渍。秦受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可不能让孩子着凉。
他靠在老槐树上，看着巷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几年前。那时他还是龙腾集团的小职员，陈琪琪是人事部的主管，两人因为一次招聘活动认识。陈琪琪长得漂亮，性格又开朗，身边有不少追求者，陈皓就是其中最执着的一个。秦受还记得，陈琪琪当年总说，她嫁给陈皓，是因为他“看起来很靠谱”。可如今看来，这段婚姻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
“秦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受抬头一看，巷口站着两个女人。走在前面的是陈琪琪，她穿件黑色的丝绒连衣裙，裙摆开叉到膝盖，露出纤细的小腿，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显然是匆忙从某个场合赶过来的。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精致的妆容花了不少，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原本冷艳的脸上满是焦急。
跟在她身后的是刘琴，她穿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搭配一条浅灰色的半身裙，手里还拿着一件儿童外套，显然是准备给陈成的。看到秦受，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成儿！”陈琪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快步冲到秦受面前，一把将陈成从他怀里抱了过去。因为太急，她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崴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妈妈……”陈成被惊醒了，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往秦受的方向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别打我，成儿下次不敢了……”
秦受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他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愤怒：“陈琪琪，你平时就是这么对孩子的？他都被你吓出条件反射了！”
陈琪琪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抱着陈成的手臂紧了紧，却没有看秦受，只是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成儿不怕，妈妈不打你，妈妈就是担心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陈成的头发上。
“妈妈……”陈成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陈琪琪的眼泪，小大人似的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你别哭，成儿以后再也不跑开了。”
“都是妈妈不好，”陈琪琪把脸埋在陈成的颈窝里，声音哽咽，“妈妈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让你一个人……”
秦受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他能看出来，陈琪琪是真的担心陈成，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刘琴走到秦受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受，谢谢你。琪琪她……也是没办法。”
秦受叹了口气，指了指陈琪琪：“她为什么要骗孩子，说陈皓死了？”
刘琴的眼神暗了暗，她看了一眼还在哄孩子的陈琪琪，压低声音说：“琪琪和陈皓离婚两年了。陈皓出轨，把公司的钱卷走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琪琪为了还债，每天打三份工，压力太大了，有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无奈，“她怕孩子知道真相会自卑，就编了个谎话。”
秦受愣住了。他没想到，当年那个娇俏开朗的陈琪琪，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他看向陈琪琪的背影，她抱着陈成的姿势很用力，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秦受，”陈琪琪突然转过身，她的眼睛红红的，却直视着秦受的眼睛，“谢谢你帮我照顾成儿。多少钱？我转给你。”她以为秦受是想要报酬。
秦受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陈琪琪，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陈琪琪的身体僵了一下，她别过脸，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不想欠别人的。”
“那你就好好对成儿，”秦受打断她，“别再用‘爸爸死了’这种谎话骗他，也别再对他发脾气。他还小，需要的是关爱，不是责骂。”
“我知道了。”陈琪琪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委屈，“我会改的。”
刘琴看出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秦受，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我们请你吃顿饭吧？就当是感谢。”
“不用了，”秦受摆了摆手，“我晚上还有事。成儿既然找到了，我就先走了。”他看了一眼陈成，孩子已经趴在陈琪琪的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
“秦受，”陈琪琪突然叫住他，“当年……对不起。”
秦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当年陈皓因为嫉妒他和陈琪琪走得近，故意在工作上给秦受使绊子，陈琪琪虽然知道，却因为害怕陈皓而选择了沉默。秦受笑了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不用再提。”
他转身就走，没再回头。身后传来刘琴的声音：“秦受，有空联系！”秦受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走出青枫巷，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秦受掏出手机，给张一顺发了条微信：“我这边有点事，晚星酒吧见。”他原本想早点和张一顺商量创业的事，却没想到遇到了陈成。
刚发完微信，手机就响了，是杨晓倩打来的。“秦受，你在哪儿？我们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等着你回来呢。”
“我在青枫巷附近，”秦受的声音柔和了下来，“遇到点事，晚点回去。创业的事，等我回去跟你们详细说。”
“好，”杨晓倩的声音很温柔，“注意安全，别喝太多酒。”
挂了电话，秦受的心里暖暖的。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星星已经出来了，一闪一闪的。他知道，生活或许有很多不如意，但只要身边有关心自己的人，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他加快脚步，朝晚星酒吧的方向走去。路过巷口的糖葫芦摊时，老头笑着跟他打招呼：“小伙子，孩子找到妈妈了？”
“找到了，谢谢您。”秦受笑着点头。
“不客气，”老头递给他一串糖葫芦，“拿着吧，甜甜心。年轻人，别愁眉苦脸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秦受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甜丝丝的糖壳化在嘴里，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他朝老头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走到晚星酒吧门口时，张一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他穿件黑色的夹克，手里拿着一瓶啤酒，看到秦受就挥了挥手：“秦哥！你可来了！我跟你说，二股东那边又有新消息了！”
秦受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消息？”
“二股东说，除了五百万投资，他还能帮我们介绍几个大客户！”张一顺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下我们的创业之路可就顺多了！”
秦受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张一顺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突然觉得，生活虽然充满了意外，但也处处藏着惊喜。他和张一顺走进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扑面而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吵闹。他知道，属于他的新征程，已经正式开启了。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张一顺把啤酒推到秦受面前：“秦哥，敬你一杯！祝你早日东山再起！”
“敬我们！”秦受端起酒杯，和张一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啤酒的泡沫在嘴里炸开，带着点微苦，却越喝越有滋味。
“秦哥，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来？”张一顺好奇地问。
秦受笑了笑，把遇到陈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张一顺听完，叹了口气：“没想到陈主管这么不容易。秦哥，你说我们创业成功后，要不要帮帮她？”
“当然要帮，”秦受点了点头，“但我们不能直接给钱，那样会伤她的自尊。等我们的公司稳定了，可以请她来做行政主管，她有经验，肯定能胜任。”
“秦哥，你想得真周到！”张一顺竖起了大拇指，“就按你说的办！”
秦受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但至少要尽一份力。他看着窗外的夜景，江州市的灯火辉煌，像一片星星的海洋。他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啤酒——这一次，酒里满是希望的味道。
夜深了，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此起彼伏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秦受和张一顺聊得很投机，从创业的方向到公司的规划，再到未来的展望，两人越聊越兴奋。秦受知道，自己的人生，终于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凌晨一点，秦受才回到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杨晓倩、张曼曼和杨晓薇都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看到秦受回来，张曼曼率先站起身：“秦受，你回来了！快过来，我们给你留了汤。”
秦受的心里暖暖的，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对不起，让你们等这么久。”
“没事，”杨晓薇推了推眼镜，“创业的事怎么样了？张一顺那边有消息吗？”
“有好消息，”秦受的眼睛亮了起来，“二股东愿意投资五百万，还能帮我们介绍大客户。张一顺也愿意跟我一起干。”
“太好了！”张曼曼兴奋地跳了起来，“秦受，你太厉害了！”
“这还得谢谢你们的支持，”秦受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心里满是感激，“没有你们，我不可能这么快下定决心。”
“我们是一家人，谢什么。”杨晓倩端来一碗汤，放在秦受面前，“快喝点汤暖暖胃，别喝太多酒了。”
秦受点了点头，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汤很鲜，是他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他知道，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身边总有这三个女人支持他。
“对了，”秦受突然想起陈成，“我今天遇到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跟奇骏长得很像，他妈妈还是我的老同事。”他把遇到陈成和陈琪琪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琪琪？”杨晓倩愣了一下，“我知道她，她现在在‘风尚设计’做设计，我们之前合作过。她确实很不容易，一个人带孩子，还欠了不少债。”
“那我们以后一定要帮帮她，”张曼曼说，“一个女人带孩子太辛苦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受点了点头，“等我们的公司稳定了，就请她来做行政主管。”
杨晓薇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她有经验，我们也能帮到她，一举两得。”
秦受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心里满是幸福感。他知道，只要有她们在，无论未来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克服。
夜深了，秦受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他想起陈成软乎乎的小脸，想起陈琪琪哽咽的声音，想起张一顺兴奋的样子，还有杨晓倩她们温柔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告别了过去的阴霾，迎来了新的希望。
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容。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柔和。他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他的新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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