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赤蝎虚影最终还是没能这一刻就要了沈渊的命,被他用更为霸道的龙气硬生生压回了心口。
空气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散去,殿内的烛火颤巍巍地重新亮起。
林清瑶没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沈渊满头冷汗地喘息。
这家伙的命硬程度,简直跟那天桥底下打不死的蟑螂有得一拼。
折腾了一宿,回到青梧苑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那种死鱼肚皮一样的惨白。
左臂那种被蚂蚁啃噬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不仅仅是痛,更是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酸痒,像是有一万只看不见的虫子正顺着经脉往心脏方向爬。
林清瑶把药箱往桌上一扔,整个人瘫在太师椅里。
这就是“承蛊印”的代价。
沈渊把命续给了她,顺带也把他那份该受的罪分了一半过来。
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去够桌上的冷茶,指尖无意间扫过那张摊开的羊皮地图。
那是昨晚从簪子里取出来的药宗地宫图。
茶水泼了一点出来,晕开了地图一角的墨迹。
原本那里写着“青梧苑”三个蝇头小楷,此刻被茶水一浸,又混杂了她袖口沾染的一丝血迹,那三个字竟然慢慢化开,最后呈现出的轮廓,竟跟昨夜那香灰聚成的“弑”字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林清瑶的手指猛地一顿。
巧合?
不,在药宗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巧合这两个字,只有处心积虑的算计。
原来楚晚晴早就知道。
这个所谓的“青梧苑”,哪怕是在几十年前的皇宫初建之时,对应的就是药宗地宫的某个“死门”位置。
自己这不是住进了皇宫,是住进了人家的祭坛里。
“哗啦。”
窗户没关严,一阵带着晨露湿气的风卷进来。
一片枯黄的青梧叶打着旋儿落在桌上,正好盖住了那个血红的“弑”字。
诡异的是,这片落叶并没有静止,它的叶脉像是通了电一样,正在微微震颤。
而林清瑶感觉到,自己锁骨下方那个红色的胎记,也在随着这片叶子的震颤频率,一跳一跳地发热。
同频共振。
这里面埋着的东西,感应到了她体内的药王血。
林清瑶盯着那片叶子看了三秒,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手术台上握紧柳叶刀时的冷静。
既然都知道我要死了,那我不给你们留点“惊喜”,怎么对得起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她从发髻间拔下那根不起眼的银簪,熟练地挑开簪头,倒出一撮淡蓝色的粉末。
忘忧散。
药宗禁药,吸入者会短暂失去对危险的感知,产生一种极为安详的幻觉。
但林清瑶没打算给人吃。
她把那撮粉末撒进了桌上的博山炉里,混入正在燃烧的安神香中。
袅袅青烟升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苦味,顺着半开的窗户,飘向了御书房的方向。
这香无毒,只有一个作用——遮蔽。
它能在短时间内,把一个人身上的所有气机波动都抚平,哪怕是沈渊那种对蛊虫极其敏感的龙脉感知,也会被这股香气蒙蔽,以为一切风平浪静。
做完这一切,林清瑶转身走进内室。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医官服。
这衣服裁剪得极为合身,宽大的袖袍垂下,正好能遮住她那只还在微微发抖的左手。
而在袖袋的最深处,藏着一枚只有拇指大小的玉蝉。
玉蝉是空心的,里面灌满了她昨晚连夜提炼的“眠藤露”。
这是一种专门针对蛊虫的麻醉剂。
只要赤蝎那种级别的蛊虫闻到一点点,就会陷入一种类似于冬眠的假死状态。
“药灵,看家。”
林清瑶拍了拍还在窝里呼呼大睡的小白狐,转身推门而出。
朱雀门外。
今日的风格外喧嚣,吹得广场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南疆使团的车队停在宫门外,那架势,不像来朝贡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最前方站着一个女人。
一身靛蓝色的南疆巫女长裙,繁复的银饰从头挂到脚,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她手里托着一只白森森的骨匣,匣盖上雕刻着两只蝎子交尾的狰狞图案。
楚晚晴。
那个在林清瑶记忆里总是温温柔柔叫她“瑶儿”的娘亲,此刻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那种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恭顺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化不开的寒冰。
“林医官,别来无恙啊。”
楚晚晴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软糯得像是江南的雨,却听得林清瑶后背汗毛倒竖。
“托圣女的福,还能喘气。”
林清瑶微微欠身,行了个挑不出错的宫礼。
就在起身的瞬间,她脚下像是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左脚踝上那道昨晚被瓷片划伤的口子虽然包扎了,但此刻随着这一崴,鲜血瞬间渗透了白袜。
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鞋帮滚落,滴向地面。
楚晚晴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死死盯着那滴血。
她在试探。
如果这滴血落地,没有引起任何反应,那就说明林清瑶身上根本没有龙气护体,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唱空城计。
但林清瑶既然敢来,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就在血珠即将触地的一刹那,她袖口微动,一点细若尘埃的粉末无声无息地撒了下去。
“滋——”
血珠落地。
并没有渗入石缝,而是像落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与此同时,那块地砖的缝隙里,竟然隐隐泛起了一层金色的光泽,仿佛有一条游龙在地下翻涌,将那滴血尽数吞噬。
引龙粉。
这是林清瑶用地宫里那种特殊的苔藓研磨成的,能短时间内模拟出龙脉吞噬精血的假象。
楚晚晴瞳孔微缩,随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看来,陛下对瑶儿,倒是真的很上心呢。”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清瑶的肚子,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已经怀了崽的母猪,“连这种护体龙气都舍得给。”
林清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这老妖婆,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
“圣女远道而来,陛下在御书房候着呢,请吧。”
林清瑶没接话,侧身让出一条路。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雨前的坟场。
沈渊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封加急的边关军报,眉头紧锁。
听到脚步声,他并没有抬头。
“人安顿好了?”
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安顿在鸿胪寺别院,按陛下的意思,周围布了三层暗哨。”
林清瑶走上前,像是例行公事般,拿起桌上的茶壶,替他续了一杯热茶。
她的动作很自然,甚至带着几分随意的慵懒。
此时,沈渊刚批完一份奏折,随手将一份早已拟好的密旨扔在一旁。
那密旨上的火漆还未干透,红得刺眼。
林清瑶的余光扫过那份密旨。
那是昨晚沈渊写下的——“若林清瑶少一根头发,屠尽南疆九部”。
这疯子是认真的。
如果让他这道旨意发出去,那南疆九部必定狗急跳墙,到时候几万只蛊虫一起反扑,别说查案了,整个京城都得变成虫窟。
这盘棋,不能这么下。
林清瑶借着倒茶的遮挡,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寒气。
那不是普通的冷,那是药王血脉觉醒后特有的“寒煞”。
她看似无意地拂过那份密旨。
“滋……”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那原本还温热的火漆封印,在触碰到她指尖寒气的瞬间,并没有凝固,而是像遇到了烈火的冰雪,瞬间融化、崩解。
不仅仅是火漆。
那股寒气精准地钻透了纸背,将密旨正文中那句杀气腾腾的“屠尽南疆九部”八个字,直接震成了黑色的灰烬。
灰烬簌簌落下,混入了沈渊手边那杯茶渣里,神不知鬼不觉。
毁尸灭迹,就在眨眼之间。
林清瑶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盘,转身欲退。
“等等。”
一只大手毫无征兆地伸过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渊的手劲大得吓人,像是铁钳一样,勒得她腕骨生疼。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倒映着林清瑶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林清瑶。”
沈渊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是某种野兽在喉咙里滚动的低吼,“你以为朕瞎?”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
掌心之中,赫然有一片极其细微的龙鳞虚影在缓缓游走,正对着林清瑶的脉门。
“那是给北境铁骑的调兵令。”
沈渊死死盯着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林清瑶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你烧的不是火漆……是朕的底线。”
擅改圣旨,还是这种级别的军令,够砍她十次脑袋了。
但林清瑶没有慌。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微微抬起眼皮,迎上沈渊那要杀人的目光。
“陛下若真想屠九部,何须等三日?”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讽,七分笃定,“您要是真想杀人,昨晚在乾清宫,那赤蝎早就把臣女啃干净了。您不让北境军动,是因为您知道,一旦开战,南疆那些人一定会把当年药宗灭门的真相彻底带进棺材里。”
沈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被戳中了。
这个女人,太聪明,聪明得让人恨不得掐死她,又舍不得。
“而且……”
林清瑶突然往前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到鼻尖对鼻尖。
她压低声音,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说什么情话,内容却毒得要命。
“陛下,与其在这里跟臣女置气,不如先管管您自己的心口。那道封印赤蝎的阵法……离崩裂只剩七息了。”
话音刚落。
殿角那座巨大的铜漏,原本规律的“滴答”声,骤然停止。
最后一滴水悬在漏嘴上,迟迟不肯落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心口处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那一瞬间,他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猩红,那是蛊虫即将反噬的征兆。
但他握着林清瑶手腕的手,却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松开了。
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痛。
那种痛,足以让一个铁打的汉子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滚……”
沈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林清瑶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后退半步,行了个礼。
“臣女告退。”
她转身走出御书房,脚步平稳,没有一丝慌乱。
直到走出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湿透。
刚才那是在赌命。
赌沈渊对真相的渴望,压过他对皇权的执着。
好在,她赌赢了。
林清瑶把手缩回袖子里,手指触碰到那枚玉蝉。
原本冰凉的玉蝉,此刻竟然微微发烫,甚至在轻微地震动。
那是里面的“眠藤露”有了反应。
这说明……
楚晚晴带来的那只骨匣里的东西,已经闻到了味儿,正在回应这边的召唤。
那个老妖婆,果然也耐不住性子了。
林清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乌云压顶,正午将至。
朔日里阳气最盛的午时,也是阴煞之气反扑最凶的时刻。
一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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