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幽教南隅的青瓦院落,像是被浓荫生生掐断了天光,白日里便透着股挥之不去的森然。入了夜,无边夜色将其裹得密不透风,连虫鸣都似被这股阴寒逼退,只余一片死寂。
这里是左护法阴大与二弟阴二、三弟阴三的居所。正厅内的烛火被刻意调得昏昏沉沉,豆大的火苗在铜盏里摇曳,堪堪能照亮三人围坐的圆木桌,却怎么也探不进他们眼底深处的寒潭。
三人皆裹着玄黑长袍,衣料厚密,下摆垂落至地,将身形衬得愈发沉冷,周身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滞涩起来。
阴二端坐西侧,脖颈间的青筋因压抑的怒火突突直跳,一张脸涨得铁青,嘴角却抿成一道狠戾的弧线。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出“咯咯”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胸腔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破膛而出。
更让他暴躁欲狂的,是丹田内那滞涩难行的内力——往日运转如行云流水的《幽煞魔功》,如今每在经脉中淌过一脉,都似有无数细针在穿刺,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可他脸上却无半分痛苦的怯懦,只有被羞辱的狰狞。硬生生跌落的两成功力,于他们这些视实力为性命的人而言,无异于扒皮剜心的奇耻大辱。
“砰!”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瓦片簌簌发抖,阴二一掌拍在圆木桌上,坚实的木料瞬间裂开一道狰狞的细纹,木屑飞溅间,他眼底翻涌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整张脸因愤怒而扭曲,牙关咬得死紧,低吼道:“那贱人!教主就罚了她五十鞭、禁足三月,这也配叫惩罚?”
那日演武场回来后二人便立刻闭关运功疗伤,本以为服下解药便能无恙,可次日清晨内力运转时,阴二才惊觉不对劲——功力竟凭空丢了两成,经脉更是隐隐作痛。
他慌忙寻去阴三的房间,却见三弟也是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青黑,运功时气息紊乱,额头上满是冷汗,显然也受了重创。二人合力细查,才断定是黑尾蝎的毒,即便用了解药,却已重创了他们的修炼根基。
这两成功力,是兄弟俩十数年在刀山火海中拼杀、在寒潭冰窟里苦修才换来的,如今竟被一个女人轻易毁去,阴二想起此事,眼角都要瞪裂,满是不甘与怨毒。
阴三坐在东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老茧。他面色阴沉,一双小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黑,显然是这几日因功力受损而心神不宁、彻夜难眠。
他声音阴恻恻的,裹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怨毒,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狠笑:“二哥说得对,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们跟着教主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就这么偏袒她?真当我们是任人拿捏的傻子?”
话音顿了顿,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寒芒,“那红姬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大哥,我们真能放过她?等她伤好了,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指不定会炼出更阴毒的玩意儿,届时我们连防备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她宰割!”
“放过她?”阴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角的肌肉都在抽搐,“她毁了你我十年苦修,折了两成功力!不杀她,我这心里的疙瘩这辈子都解不开!红姬不死,后患无穷!”他猛地转头看向主位上一直沉默的阴大,语气里掺着急切与不甘,更多的是嗜血的渴望,整张脸因激动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大哥,事到如今,你倒是说句话!”
阴三连忙附和,脸上挤出几分委屈的神情,眼底却藏不住浓郁的杀意,声音也带着刻意的哽咽:“五十鞭算什么?和我们折损的功力比,不值一提!我们为教尽心竭力,没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却要被一个毒妇暗害!”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急促,额角的青筋也跟着突突直跳,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哥,事到如今,我们和红姬已彻底撕破脸,没了回头路。”阴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脸上的狰狞稍敛,却多了几分斩钉截铁的决绝,眼神里满是不容置喙的狠意,“不如先下手为强,趁她鞭伤未愈、行动不便,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就算教主追责,我们也占着理——是她先暗害我们,折损我兄弟二人功力在前。”
阴大终于缓缓抬头。他端坐主位,身形比阴二、阴三更为高大挺拔,面容隐在烛火的阴影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冷峻的压迫感。他眉头紧锁,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像藏着无尽的阴谋。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阴二、阴三的心尖上,逼得二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那敲击声骤然停下,阴大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神情,可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怨怼,有狠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教主偏袒红姬,已是明摆着的事。我们三人追随他多年,换来的却是这般待遇,饶了那毒妇一命,实在寒了弟兄们的心。”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的决绝,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条愈发冷硬,“教主或许是看重红姬的毒术,想留她有用,但他忘了,我们三兄弟才是教中真正的主力,是他稳固江山的基石。红姬心狠手辣、毒术阴邪,留着她,迟早是我们的催命符。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动手,绝不给她反噬的机会。”
“可大哥,”阴三仍有顾虑,迟疑着开口,脸上的狠意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张,眼神也飘忽起来,“我们若真杀了她,教主追究起来,该如何应对?毕竟红姬是他面前的红人,深得信任。”
阴二嗤笑一声,满是不屑地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股桀骜的狠劲,嘴角撇出一抹轻蔑的弧度:“追究又如何?大不了离开魔幽教!我们三兄弟联手,还怕没地方容身?天下之大,魔教正道,总有识货的人收留!总好过留在这里,被毒妇惦记性命,还要看教主脸色受窝囊气!”他看向阴大,语气添了几分怂恿,眼底闪烁着野心的光芒,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的蛊惑,“大哥你想想,若忍下这口气,日后教中谁还会怕我们、服我们?届时号令教众,谁还会听?”
阴大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密谋的意味,警惕地扫了眼窗外,眼神里满是算计,“若教主追责,便看他选她还是选我们。我不信他会为一个毒妇,舍弃我们三兄弟这等臂膀。大不了远走关外,另起炉灶,未必闯不出更大的天地。今夜三更,我们亲自潜入她的院落,神不知鬼不觉解决她,不留半点痕迹。”
“大哥英明!”阴二眼睛一亮,怒火瞬间被狂喜取代,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潮红,瞳孔都因激动而微微放大,连忙附和,“就这么办!把她的死伪装成毒发或毒物反噬,谁也查不出破绽!就算教主生疑,没有实证,也不能拿我们怎样!”
阴三脸上的顾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嗜血的笑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眼中闪着兴奋与残忍的光,像饿狼盯上了猎物:“好!今夜就让那贱人尝尝,被自己养的毒物啃噬的滋味!让她知道,得罪我们三兄弟的下场有多凄惨,让她体会万毒噬身的痛苦!”
月光透过窗棂,洒下几缕清冷的辉光,映出三人狰狞扭曲的面容,阴二的兴奋、阴三的嗜血、阴大的冷厉,将他们的狠厉与怨毒勾勒得愈发清晰。
院落里的寒意愈发浓重,裹挟着化不开的杀意,连空气都似被冻结,令人不寒而栗。一场针对红姬的血腥阴谋,在夜色中悄然酝酿成熟,只待三更,便要掀起腥风血雨。
夜半三更,月凉如霜,整个魔幽教都陷在沉睡里,唯有巡逻教徒的脚步声偶尔划破寂静,又很快消散在远处。
阴家三兄弟如三道黑影,避开巡逻,悄无声息潜入红姬的院落。
阴大面色冷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步都轻得像猫,黑袍下摆几乎擦不到地面。
阴二嘴角挂着狠笑,双手紧握,指节泛白,显然已迫不及待。
阴三则缩着脖子,小眼睛里闪着贼光,时不时探头探脑,生怕被人发现。
院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与毒物特有的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红姬的房间静悄悄的,想来是五十鞭的重创让她疼得昏睡不醒,无力动弹。
三人分工明确,阴大隐在院外老槐树后,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四周,负责把风,周身的气息沉得像一潭死水。
阴二与阴三则潜入西侧的毒物饲养房间,室内铁笼瓦罐里的毒物发出嘶嘶嗡嗡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二人动作麻利,阴二脸上带着冷酷的专注,手指翻飞间便解开了毒物的束缚。
阴三则咧嘴笑着,小心翼翼地掏出引毒药粉,在红姬的房门外与窗边均匀撒下,眼底满是得逞的窃喜。那药粉对人无害,却能散出吸引毒物的浓烈气味。
做完这一切,二人迅速退到院角阴影处与阴大汇合。不多时,房内传来一阵短促凄厉的惨叫,那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恐惧,却只持续了片刻,便归于死寂,仿佛从未响起过。
三人对视一眼,阴大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快意,阴二的笑容愈发残忍,阴三则兴奋得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眼中尽是得手的狠厉与快意,毫不犹豫地退离院落,身影如墨滴融入夜色。
无人察觉,不远处的角落,曾掠过一片蓝色衣角。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负责给红姬送饭的教徒小禄,端着食盒,一路心惊胆战地走进她的院落。
他素来对这位毒术狠厉、性情乖戾的护法敬而远之,若非职责所在,绝不敢踏足此地,一张脸吓得惨白,脚步都在发颤。刚到房门口,一股浓重的血腥与腐肉混合的恶臭便直冲鼻腔,令人作呕。他心中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壮着胆子颤抖着推开门,手指因用力而攥得发白。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魂飞魄散,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红姬倒在房中央,浑身爬满了毒蛇、毒蝎、毒蜘蛛,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毒虫在她身上啃噬。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早已被啃噬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死状凄惨至极。
小禄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食盒“哐当”落地,饭菜撒了一地。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慌慌张张朝大殿狂奔,一边跑一边嘶吼,尖锐的声音打破了魔幽教清晨的宁静,脸上的表情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眼泪都吓了出来。
此刻的大殿内,教主灭烬端坐主位,一身绣着暗金花纹的玄色长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周身散发着威严压迫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他指尖轻叩扶手,面色平静,可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小禄跌跌撞撞冲进大殿,“噗通”跪倒在地,身体因恐惧剧烈颤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整张脸涕泪横流,嘴唇青紫:“报、报告教主……红姬护法……死了!”
灭烬抬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覆上浓冷的寒意,眉头微蹙,冷声喝道:“什么?再说一遍!”
小禄吓得浑身发抖,磕磕巴巴重复,牙齿都在打颤,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只剩一片惨白:“我去送饭时,见她死在房里,全身爬满毒物!那些跑出来的毒物咬伤了好几人,幸好蓝护法和墨护法出手及时,才斩杀了所有毒物,没造成更大伤亡!”
灭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气压骤降,大殿内的温度仿佛跌至冰点,他紧握扶手,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愤怒,更多的是权衡利弊的冷静。
他心中早已明了,自己罚了红姬五十鞭加禁足三月,已是给足阴家三兄弟面子,却还是没能平息他们的怒火。红姬的毒折了阴二、阴三的功力,以他们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红姬已死,再追究只会激化矛盾,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阴家三兄弟,不能让他们与魔幽教离心。红姬的毒术虽珍贵,但阴家三兄弟才是教中核心战力,是他统治的基石。他本念着红姬多年追随的旧情留她一命,却没想到,仅过三天,她便落得这般下场。
灭烬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小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波动从未出现:“派人将红姬择偏僻之地安葬,不必张扬。她院落的毒物尽数清理。另外传令,红姬是被自己养的毒物反噬而死,此事禁绝再提,违者严惩不贷!”
“是、是!”小禄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下,生怕多待一秒便会被教主的寒气冻伤,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脚步踉跄得不成样子。
灭烬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闪过一丝疲惫,原本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却又很快挺直,周身的气场依旧威严,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为了教中稳定,为了大局,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消息如风般在魔幽教传开,以毒闻名、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姬,死在了自己养的毒物手里。教徒们得知后,个个暗自窃喜,有人偷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有人则喜形于色,露出压抑已久的笑容,眼角眉梢都带着畅快。
红姬平日性情乖戾,喜怒无常,不少教徒因些许小事便遭她毒打暗算,轻则重伤,重则残废,早已对她怨声载道。如今她身死,众人只觉大快人心,心头大石终于落地,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那些曾被红姬迫害的人,更是激动得落泪,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满是畅快解恨,眼眶通红,声音都带着哽咽:“活该!这狠毒女人终于遭报应了!老天有眼!”
“是啊!我弟弟当年被她的毒折磨得痛不欲生,今日她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众人又不约而同想起蓝护法——同样是女护法,蓝护法虽毁了容,却性情温和、待人宽厚,从不随意责骂教徒,即便吩咐差事也和颜悦色,教徒犯错也多是劝导而非惩罚。两相对比,愈发衬得红姬死有余辜,也让蓝护法更得众人敬重。
魔幽教的上空,似因红姬之死,驱散了几分压抑的阴霾,可没人知道,那平静之下,还藏着多少未尽的阴谋与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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