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娘子关前那场锣鼓喧天、酒肉飘香的荒诞大戏不同,太行山的深处,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没有观众,没有喝彩,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夜色如墨,将连绵起伏的山峦吞噬,只留下犬牙交错的黑色剪影,狰狞地刺向阴沉的天空。一条细得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古道,在山脉的褶皱间蜿蜒穿行,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五千人的队伍,在这条伤疤上无声地蠕动着。
没有火把,没有口号,甚至连甲叶的碰撞声都被小心翼翼地压制到了最低。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的,沙沙的、令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
李秀宁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与普通士卒别无二致的灰黑色劲装,脸上涂抹着泥土,将那份天生的贵气与娇艳,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
她的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则像鹰隼一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每一寸被月光照得惨白的道路。
山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走。
很多地方,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出的一个个浅坑。左侧是冰冷粗糙的山壁,右侧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山风从下方呼啸着灌上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吹得人衣袂翻飞,仿佛随时都会被卷入那片黑暗之中。
一名年轻的女兵脚下一滑,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悬崖。
她没有惊呼,只是死死地用手扒住地面,指甲在坚硬的岩石上划出血痕。
身后的同伴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名同伴则立刻上前,用身体抵住她,两人合力,硬生生将她从深渊的边缘拖了回来。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只有粗重的喘息。
被救起的女兵默默地站起身,对着同伴点了点头,便立刻跟上了队伍,仿佛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并不是她。
李秀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就是她的娘子军。
一支由女人组成的军队,一支在乱世中为了活下去而拿起刀剑的军队。她们或许没有玄甲军那般强悍的体魄,却有着男人也难以企及的坚韧与毅力。
“哗啦啦……”
冰冷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起初还只是零星几滴,转瞬间便成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在士卒们的盔甲和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山路立刻变得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涂了油的冰面上,稍有不慎,便是坠落深渊的下场。
寒意,顺着湿透的衣甲,疯狂地钻入骨髓。
队伍行进的速度,被迫慢了下来。
李秀宁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回头望去,那条蜿蜒的火龙,在黑暗与暴雨中,依旧顽强地向前延伸着,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人发出抱怨。
她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
杨辰。
那个在城楼上摆下酒宴,邀请李世民对饮的男人。
那个将五千人的性命和定国军的未来,全部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疯子。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偏偏是这个疯子,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不被家族、不被身份、不被性别所束缚的可能。
他信她,不是信她是李渊的女儿,不是信她是李世民的妹妹,而是信她李秀宁,能提刀上马,能决胜千里。
这种信任,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击中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所以,她来了。
带着她的五千娘子军,踏上了这条九死一生的道路。
“殿下,歇一歇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红拂女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递过来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饼子。
“将士们都已是强弩之末,再走下去,非战斗减员会很严重。”
李秀宁接过饼子,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指着前方一处内凹的山壁。
“传令下去,到前面那处避风地,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命令被无声地传递下去。
队伍抵达了那处天然的避风港,虽然依旧无法完全遮挡风雨,但至少能让人稍稍喘一口气。
士卒们背靠着冰冷的山壁,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用体温为彼此取暖。她们从怀中掏出早已被雨水浸得半软的干粮,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李秀宁没有吃那块饼子,她走到那名险些坠崖的年轻女兵面前,将饼子递给了她。
女兵愣住了,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和不敢置信。
“拿着。”李秀宁的语气不容置疑,“吃完了,才有力气走路。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都活着走到长安。”
女兵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没有再推辞,接过饼子,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一同滑落。
李秀宁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到了山壁的边缘,目光投向了更深沉的黑暗。
半个时辰的休整,很快就结束了。
队伍再次启程。
或许是那个饼子的缘故,或许是那句话的缘故,整个队伍的士气,似乎都提振了些许。脚步声,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定有力。
雨,渐渐小了。
当他们翻过又一座山头时,前方的斥候忽然打出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队伍瞬间停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警惕地望向前方。
片刻之后,一名斥候如鬼魅般从黑暗中滑了回来,她单膝跪在李秀宁和红拂女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
“殿下,前面三里外,发现一处山洞,洞口……有新近熄灭的篝火。”
“什么?”红拂女的瞳孔一缩。
这条古道早已废弃多年,山中猎户都极少涉足,怎么会有人在此生火?
李秀宁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
斥候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在篝火的灰烬旁,发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毫不起眼的铜扣。
铜扣的样式很普通,但在场的李秀宁和红拂女,看到这枚铜扣的瞬间,脸色齐齐一变。
因为那铜扣的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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