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公路养护站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发送出去的那条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手机再没有任何异常动静。等待变得无比煎熬，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炙烤。
阿来和小黄坐立不安，时不时透过破窗的缝隙警惕地观察外面。青云则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录音笔里的内容像一颗炸弹，足以将许多人炸得粉身碎骨，包括他们自己。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神秘莫测、却又一次次展现出惊人能量的“程先生”。
直到下午，太阳开始西斜，手机才再次传来了那特殊的震动。
屏幕亮起，依旧是深蓝色的界面和简洁的输入框。只有一行冰冷的回复：
「原地等待。入夜后，有人接应。条件面谈。」
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下达指令。
青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对方回应了，这意味着他们还有价值，还有谈判的资本。
“原地等待。”青云对阿来和小黄说道，“入夜后有人来接。”
“妈的…总算有回信了…”阿来一屁股坐回地上，感觉浑身虚脱。
小黄也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担心起来：“条件面谈…云哥，他们会提什么条件？会不会…”
“走一步看一步。”青云打断他，眼神锐利，“我们现在没有太多选择。但记住，录音笔是我们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交出去。”
等待再次变得漫长。为了缓解紧张情绪，也为了打发时间，阿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起以前在夜场里胡混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
“…要说玩，还是得数以前‘百乐门’的菲菲姐，那身段，那嗓子…啧…”阿来咂咂嘴，一脸回味。
小黄也来了兴致：“是啊，不过要说勾人，还是‘迷城’那个小野猫够劲，看着清纯，舞池里那股骚劲…”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青云身上。
“哎，青云哥，”小黄挤眉弄眼，“说起来，你好久没去场子里放松了吧？以前你在东门可是有名的‘少女杀手’啊，那些妞看你眼神都带钩子！”
阿来也嘿嘿笑道：“就是！别整天绷着个脸。你说你吧，打架下手那么黑，偏偏对场子里那些真心遇到难处的姑娘又心软得不行，以前可没少帮人平事垫钱。这叫啥？‘我很坏但却又很善良’？哈哈哈！”
青云瞪了他们一眼，但紧绷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那些灯红酒绿、虚情假意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自从卷入周明华和巨款的漩涡，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哪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少废话。留点力气，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青云打断了他们的调侃。
然而，阿来和小黄的话，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起了一丝微澜。他想起了前几天在“月色”遇到的那个赵晓薇，那双带着恨意和倔强的眼睛…还有更早以前，那些在夜场霓虹下短暂交汇、各有故事的人生…
他确实很久没有“放松”过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一直背负着仇恨、秘密和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忘了自己也曾是个有血有肉、会笑会闹的年轻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三人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武器。
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银灰色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养护站门口破旧的路边。车门滑开，驾驶座上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
没有暗号，没有对话。男人只是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青云深吸一口气，对阿来和小黄点了点头。
三人迅速起身，钻进了面包车。
车门关上，面包车立刻启动，驶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司机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开着车。车子没有开往市区，反而朝着更偏僻的郊外驶去。
大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车子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野店门口停下。这野店看起来像个农家乐，但生意冷清，只有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红灯笼。
“进去。有人等。”司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青云三人下了车，面包车立刻开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人对视一眼，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只有柜台后面点着一盏小灯。一个胖乎乎的老板正打着瞌睡。看到他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后面：“最里面那间‘松涛’包间。”
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堂，来到最里面的包间。青云推开门。
包间里没有开大灯，只点着几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暧昧。一张不大的餐桌旁，只坐了一个人。
不是陈静，也不是预想中气场强大的“程先生”。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极其漂亮、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身段婀娜。栗色的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妆容精致，红唇饱满诱人。她正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看到青云三人进来，抬起眼，唇角勾起一抹慵懒而迷人的微笑。
这画面，与周围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充满了诡异和诱惑。
阿来和小黄都看直了眼，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青云的眉头却微微皱起。这不是他预想中的会面场景和对象。
“坐。”女人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很是好听，“跑了那么久，饿了吧？这里的土鸡味道不错。”
她指了指桌上几盘还冒着热气的家常菜。
青云没有动，只是冷静地打量着她：“你是谁？‘程先生’呢？”
女人轻笑一声，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段白皙迷人的锁骨：“怎么？‘程先生’就不能是个女人吗？或者…我这样的女人，不配跟你谈条件？”
她的眼神大胆而直接，带着一种成熟的挑逗意味。
青云不为所动，目光依旧锐利：“我不想浪费时间。东西在我手里，我要知道你们的条件，以及能给我们什么。”
“年轻人，不要这么心急嘛。”女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动作优雅地尝了尝，然后才慢悠悠地道，“条件嘛，好说。‘程先生’可以保证你们三个绝对安全，并且帮你们彻底洗清身上所有的麻烦。甚至…那笔巨款，也不是不能分你们一份。”
她顿了顿，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看向青云：“至于代价嘛…很简单。交出录音笔，并且…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女人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笑容变得更加迷人，却也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帮我去‘皇朝’夜总会，勾引一个女人，从她嘴里套一点消息出来。”
勾引女人？青云愣住了。阿来和小黄也面面相觑，这算哪门子条件？
“什么意思？”青云沉声问。
“那个女人，叫苏晚。”女人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有些冷冽，“她是罗家老二，罗少最新宠的情妇。罗少很多不见光的事情，都不避讳她。我要你接近她，从她嘴里套出罗家这次走私的具体路线、时间，以及…那个‘老板’到底是谁。”
她看着青云，红唇微启：“我看过你的资料。青云，东门有名的‘少女杀手’，重情义，对女人又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这件事，你最适合不过。”
“当然，”她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这也是对你的一次测试。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和‘程先生’深度合作。”
青云瞬间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任务，更是一种考验和拿捏。让他去勾引对手的女人，一旦做了，就等于彻底交上了投名状，再无退路。而且，对方也在试探他的能力和忠诚。
“如果我拒绝呢？”青云冷冷道。
女人笑了笑，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那你们现在就可以拿着那支烫手的录音笔离开。不过，外面有多少人等着它，我就不保证了。罗马的人？罗家的人？还是今晚那伙开越野车的？哦，顺便说一句，罗马没死，只是摔断了几根骨头，现在正发誓要把他知道的关于你们的一切，都抖出来呢。”
软硬兼施，毫无退路。
青云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从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上了这条船。现在想要下去，唯有淹死。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支录音笔，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风情万种却深不可测的女人。
“好。”青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答应你。但我要先看到你们的诚意——确保我兄弟和阿来、小黄的绝对安全。”
女人满意地笑了，笑容如同盛放的玫瑰，美丽却带刺：“明智的选择。你的兄弟已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至于这两位…”她看了一眼阿来和小黄，“他们会暂时留在这里，作为‘客人’。等你成功回来，我自然会兑现所有承诺。”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一个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和一个细小的、如同U盘般的东西，放在桌上，推到青云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看起来清纯柔弱的年轻女孩，正是苏晚。
那个U盘一样的东西，则是一个微型通讯器。
“这是她的资料和习惯。微型耳机，用于联络和录音。明天晚上，‘皇朝’夜总会，她会出现在VIp区。”女人走到青云身边，一股高级香水的味道萦绕而来，她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呵气如兰，“好好表现，‘少女杀手’。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说完，她轻笑着，转身摇曳生姿地离开了包间。
留下青云三人，看着桌上那张清纯的照片和那个冰冷的通讯器，心情复杂。
阿来忍不住骂了一句：“操！这叫什么事儿！”
小黄则有些担忧地看着青云：“青云哥，这明显是个坑啊…”
青云拿起那张照片，看着上面那个叫苏晚的女孩，眼神深邃。
他知道这是坑，但他必须跳。
为了活下去，为了揭开真相，也为了…
他收起照片和通讯器，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混迹夜场时惯有的、带着几分邪气和玩世不恭的笑容。
“好久没活动了。正好，去会会这位罗少的新宠。”
“皇朝”夜总会。与“月色”的喧嚣和“吼狮”的陈旧不同，这里极尽奢华，金光璀璨，仿佛每一个角落都在炫耀着财富与权力。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顶级香水和高档酒精混合的味道，背景音乐是慵懒的爵士蓝调，客人衣着光鲜，谈笑风生，处处透着一种刻意的、高高在上的格调。
青云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和疏离。他不再是那个在废弃工厂和枪林弹雨中搏命的亡命徒，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某个背景神秘、品味挑剔的富家公子或年轻富豪。
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看似随意地倚在VIp区边缘的吧台旁，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场内的红男绿女，实则精准地锁定了目标——苏晚。
她坐在不远处的卡座里，穿着一身香槟色的吊带长裙，皮肤白皙，黑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妆容清淡，看起来确实像照片上那样清纯柔弱，与周围那些艳光四射的女伴和急于表现的成功男士们格格不入。她安静地听着旁边一个秃顶男人高谈阔论，脸上带着礼貌而略显拘谨的微笑，眼神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聊和…淡淡的忧郁。
罗少并不在她身边。根据情报，罗少今晚有个重要的家族会议。
机会正好。
青云没有立刻上前。他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
果然，那个秃顶男人似乎对苏晚产生了兴趣，手开始不老实地试图搭上她的肩膀。苏晚身体微微一僵，巧妙地侧身避开，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秃顶男人有些不满，语气变得轻佻起来。
就是现在。
青云端着酒杯，缓步走了过去，脸上带着温和而略带歉意的笑容，直接插入了两人之间，看似不经意地用身体隔开了秃顶男人和苏晚。
“抱歉，打扰一下。”青云的声音低沉悦耳，目光直接看向苏晚，仿佛才看到她一样，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喜和欣赏，“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上次…是在画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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