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法则探针粗暴地刺穿林霄濒临崩溃的躯壳，精准而无情地扫描着他体内每一寸混乱战场。青衣老者——巡狩使姬无妄的神念，冰冷如万年玄冰，带着审视工具般的漠然。
“冰魄涅盘……根基不稳，强行催发，徒耗本源……”
“归墟死蚀……跗骨之蛆，污染根基，壮大难除……”
“核心……黑暗……”神念触及心口处那点被璀璨冰魄晶核死死冻结的深邃虚无时，纵然是姬无妄，那古井无波的眼底也泛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一点黑暗，仿佛通向宇宙诞生之前的“无”，仅仅是神念扫过边缘传来的微弱吸扯感，就让他浩瀚的神魂都感觉到一丝凝滞的寒意。这绝非神州已知的任何能量形态！是更高层次的……禁忌！
探查结束的快而残酷。神念抽离的瞬间，林霄如同被抽掉了最后支撑的破布娃娃，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随即又因剧痛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却连一丝像样的惨叫都无力发出。冷汗混杂着从毛孔中渗出的污血，将他染成一个血人，气息游离如风中残烛。
“巡狩大人，此子体内异力交攻，濒临崩溃，更兼核心蕴藏未知邪秽，极度危险。枯寂归墟亦虎视眈眈，目标明确。建议即刻清除，以绝后患。”金鳞卫统领冰冷的神念传音在姬无妄识海中响起，不带丝毫情感。对他们而言，处理掉一个失控的危险源，是职责，更是本能。
清除？
姬无妄按在林霄额心那只枯瘦却稳如山岳的手并未移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万古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可怕，视线穿透林霄血肉模糊的躯体，仿佛直视着那点令人心悸的黑暗裂隙。
清除，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案。抹去这个承载了归墟死蚀和未知黑暗的躯壳，枯寂归墟的觊觎自然断绝。以他和金鳞卫碎星阵之力，瞬间便能将其化为宇宙尘埃，连同那黑暗一并葬送于虚无。
代价？不过是一个蝼蚁般挣扎的生灵罢了。在这浩瀚寰宇，每时每刻都有亿万生灵寂灭，多他一个不多。
带回去研究？念头刚起便被压下。那黑暗太过诡异，连他的神念都本能地感到排斥与危险。押送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内部存放着比归墟死蚀更恐怖物质的“容器”跨越星域？风险远超可控范围！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放任自灭？更是荒谬。枯寂巨掌的气息虽被震慑，但那枚蕴含着归墟意志核心的投影依旧在虚空深处明灭不定，贪婪与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毒针，死死钉在林霄身上。只要他与金鳞卫撤走压制，那巨掌瞬间便会撕碎这片虚空，将这个“美味”连同黑暗核心一并攫取吞噬！
冰冷的计算在姬无妄心湖中飞速流转。三种抉择，清除似乎成了唯一合理且代价最小的选项。
金鳞卫统领感受到了巡狩使大人的沉默，那代表着默许。他面具下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瞳闪过一丝冷厉，手中暗金长戈微微抬起，只需一个指令，数百金鳞卫构成的碎星阵只需分出一丝力量，便能将这个麻烦彻底抹平。
就在毁灭指令即将下达的千钧一发之际——
“呃…嗬……”
被姬无妄手掌死死按住的林霄，喉咙深处突然挤出一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他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蛹，剧烈地、疯狂地颤动着！一股强烈到无法想象的求生意志，如同在地核深处压抑了亿万年的熔岩，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这意志近乎实质！
它微弱！在巡狩使浩瀚如星海的神魂面前，渺小如尘埃。
它却纯粹！不掺杂任何杂念，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最原始、最野蛮、最不屈的——我要活下去！
它更顽强！在冰魄、死气、黑暗三重毁灭力量的疯狂撕扯碾磨下，在肉身与灵魂双重崩溃的边缘，这股意志如同扎根在破碎悬崖缝隙中的虬根古松，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在绝境压迫中迸发出刺破云霄的锋锐与坚韧！
这股意志，化作一根无形的、布满倒刺荆棘的灵魂之鞭，狠狠抽打在姬无妄覆盖其额心的手掌感知之上！
嗡！
姬无妄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抹清晰可见的讶异！那按在林霄额头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向上抬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距离。
这意志……与这具千疮百孔、承载着多重毁灭力量的躯壳格格不入。它如此弱小，却又如此坚韧。像是一缕在灭世风暴中倔强摇曳的青草，被撕裂无数次，却总能在下一缕尘埃中重新凝聚出嫩芽！在黑暗、死寂、冰寒三重力量的轮番绞杀下，这份属于林霄自身的意志，竟然顽强地……挺过来了？
作为巡狩使，他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天骄，也抹杀过无数穷凶极恶的魔头。但从未有哪一个生灵，能在如此恶劣的绝境中，还能爆发出如此纯粹而炽烈的求生之火！这已非底蕴与天赋所能解释，这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本源深处的不屈！
“有趣……”一个冰冷的念头在姬无妄心中升起。这濒死的小子，或许……并非毫无价值？他那足以崩灭星辰的恐怖力量，或许需要一个足够坚实的“意志容器”……
然而，就在姬无妄这丝微不可查的动摇升起，金鳞卫统领抬起的长戈也因这丝波动而稍稍停滞的刹那——
嗡！！！
林霄心口处，那点被冰魄晶核死死封印的深邃黑暗，毫无征兆地、前所未有地……剧烈搏动了一下！
这一次的搏动，不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如同心脏余颤的反应。它更像是一头沉睡了亿万纪元、被强行惊扰了美梦的恐怖巨兽，在封印之下，翻了个身！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足以让姬无妄和金鳞卫统领这等强者灵魂冻结的碎裂声，清晰地响起！
那颗由司徒影最后意志引爆自身本源、融合不朽冰魄凝聚而成、坚不可摧的璀璨封印晶核表面，一道细如发丝、却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痕，骤然蔓延开来！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纯粹、都要令人绝望的虚无气息，如同开闸泄洪的灭世洪水，沿着那道裂痕，疯狂地向外渗透！这股气息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不是破碎，不是塌陷，而是直接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不好！！！”
金鳞卫统领面具下的金色眼瞳瞬间收缩到极致，发出惊怒的厉啸！手中长戈几乎本能地就要斩向林霄心口！
“定！”
姬无妄的反应更快！他那一直拄着玉杖的手猛然一震！玉杖顶端那颗温润的玉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盛玉光！不再是之前的镇压与稳固，而是带着一种源自至高法则的禁锢之力！玉光不再是涟漪，而是化成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玉色光柱，如同天地间最沉重的枷锁，瞬间轰在林霄心口那道刚刚裂开的黑暗缝隙之上！
轰——！！！
无法形容的法则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湮灭”与“禁锢”的无声交锋！玉色光柱与溢出的黑暗气息疯狂交缠、吞噬！玉杖顶端那颗万年温润、似乎永恒不朽的玉石，其内部竟也传出了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咯吱声！仿佛承受了超越极限的恐怖压力！
姬无妄的眼神彻底变了！冰冷之中，第一次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这黑暗……竟然能撼动巡天玉令的本源？！这绝非寻常异域邪秽！其位格……恐怕远超想象！
强行调动巡天玉令的至高法则之力镇压黑暗裂隙的冲击，饶是姬无妄修为通天，脸色也微微白了一瞬。但他按在林霄额心的左手，却如同最稳固的铁钳，纹丝不动！反而借着这黑暗暴动泄露出的恐怖气息，以及巡天玉令全力镇压时法则碰撞产生的细微震荡，他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一次粗暴地刺入林霄体内混乱的能量漩涡！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观察，而是……攫取！
他要在这三方（冰魄、死气、黑暗）力量被外力强行干扰、碰撞、僵持的瞬息空隙里，捕捉林霄那缕刚刚爆发出惊人潜力的求生意志最本源的状态！
“唔啊——！！！”林霄的残躯如同被亿万伏高压电贯穿，猛地向上弓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布满血丝！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这一次的痛苦，甚至超越了黑暗裂隙的反噬本身！他的意识仿佛被丢进了一个法则的磨盘，被无数冰冷锋利的齿轮反复碾磨！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深渊中，那股不屈的求生意志，非但没有被碾碎，反而如同被投入烈火煅烧的顽铁，在巡天玉令法则之力的强行“淬炼”与黑暗湮灭气息的恐怖“压迫”下，爆发出更加璀璨、更加纯粹、更加桀骜的光芒！
不屈！纵使诸天倾覆，我亦要活！
抗争！纵使深渊在前，我亦要踏破！
不灭！纵使魂飞魄散，我意长存！
这股意志的核心本质，清晰地被姬无妄那冰冷强大的神念捕捉烙印！
“原来如此……”姬无妄眼中明悟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算计取代。这意志，并非简单的坚韧，而是蕴含着一种在无尽毁灭中保持自我、甚至反向吞噬、转化毁灭力量化为己用的可怕潜力雏形！这正是巡天司某些极度危险却也极度核心的古老传承，最苛刻也最关键的入门条件！
值了！
之前那一瞬间的动摇，变成了决断！清除？损失太大！研究？风险依旧，但回报……超乎想象！
“巡狩大人！”金鳞卫统领急切的传音再次响起，请示着最后的命令。碎星阵的力量随时可以分出一缕，将这即将彻底引爆的“危险源”连同那片被黑暗气息浸染的空间一同湮灭！
“封锁压制！”姬无妄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按在林霄额心的左手猛地收回，快如闪电！同时，他空出的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枚令牌瞬间出现在手中！
令牌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呈现一种古拙的暗铜色，边缘布满岁月的痕迹，更有几处残缺，仿佛从惨烈的上古战场中拾回。令牌正面，只有一个古老的、笔画如同燃烧火焰般扭曲的字符——“狩”！背面，则是一副模糊的星图，其中一角黯淡无光。
“镇！”
姬无妄一声低喝，屈指一弹！
嗖！
那枚残破的暗铜令牌化作一道毫不起眼的流光，精准无比地烙印在林霄的眉心之上！
嗡——！
令牌接触皮肤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亘古洪荒的苍茫意志骤然降临！它没有巡天玉令的至高无上，却充满了铁血、杀伐、征战的煞气！令牌上那个“狩”字仿佛活了过来，燃烧起暗红色的火焰，瞬间没入林霄眉心！
“呃……”
林霄全身剧烈一震！眉心处，一个暗红色的、如同岩浆流淌又似鲜血凝结的火焰状“狩”字印记，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印记出现的瞬间，一股霸道至极的封禁之力轰然爆发！
心口处，那道刚刚撕裂冰魄晶核、疯狂挣扎的黑暗裂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黑暗气息的渗透被强行掐断！那狰狞的裂痕竟在暗红光芒的灼烧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虽然没能彻底修复冰魄晶核，却将那一点黑暗再次死死堵了回去！
不仅如此！
一直疯狂侵蚀林霄骨髓筋脉的暗灰色归墟死蚀烙印，在接触到这暗红印记辐射出的力量时，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天敌，发出了无声的哀鸣！虽然依旧顽固地缠绕其上，但侵蚀的速度骤然减缓了大半！一股带着铁血煞气的力量强行涌入林霄残破的躯体，如同最粗暴的绷带，强行堵住了那些濒临崩溃的裂痕，将他摇摇欲坠的肉身和灵魂暂时“捆扎”在了一起！
虽然痛苦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因为这股外来力量的蛮横介入而更加剧烈（仿佛伤口被撒上粗糙的盐粒和滚烫的铁砂），但林霄那急速滑向彻底湮灭的趋势，被硬生生地……刹住了！
一线生机！
“巡天火种令！”金鳞卫统领看到那令牌，面具下的眼瞳剧震，失声低呼。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姬无妄。巡狩使大人竟动用了如此珍贵之物！这“火种令”本身便是上古重器，残破不全，用一枚少一枚，更代表着巡狩使对潜力种子的最高级别临时庇护！这几乎等同于……将这小子纳入了巡天司的临时羽翼之下！
“此子意志，可堪一用。其体内异力，尚存研究价值。此令暂封其躯，镇其秽源。”姬无妄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待碎星事了，押回‘沉渊狱’，再做定夺！”
沉渊狱！
这个名字让金鳞卫统领都心中一凛。那是巡天司关押、研究诸天最危险邪秽和禁忌存在的绝密之地！送入那里，比直接抹杀更加残酷，却也意味着……这小子暂时保住了性命，虽然是以试验品的身份。
“属下遵令！”统领压下心中震动，肃然应命。碎星阵的力量再次加强，全力碾磨着网中哀嚎渐弱的星骸意志。
……
虚空尽头，那截枯寂巨掌裂痕中的暗蓝星火，在火种令浮现、黑暗裂隙被强行镇压的瞬间，疯狂地闪烁跳跃起来！
愤怒！那是计划被强行打断、猎物被夺走的滔天怒火！
忌惮！巡天火种令所代表的铁血意志，是归墟枯寂也不愿轻易正面碰撞的秩序洪流！
但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作了一种更深沉、更隐晦的……贪婪！
祂清晰地“看”到，那枚残破的暗铜令牌烙印在林霄眉心的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归墟死蚀之力，如同最细微的种子，被祂趁着巡天玉令镇压黑暗、火种令强行封禁躯壳、三方力量激烈碰撞震荡产生的瞬间缝隙，悄无声息地注入了林霄体内最深处！
这颗种子，并非为了立刻侵蚀，而是完美地隐匿了起来，与林霄体内原本的归墟死蚀烙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如同最深的潜伏者。它避开了火种令那充满杀伐煞气的铁血封禁，也避开了巡天玉令对核心黑暗的至高镇压。
这是祂的暗棋！
一枚深埋在这颗特殊“种子”体内的钉子！
无论这个承载了祂一丝核心死蚀之力的“种子”是被带回巡天司的沉渊狱研究，还是在未来的某次冲突中爆发，都将是祂撬动更高层次力量、窥探那黑暗核心的一枚……关键棋子！
“巡狩……姬无妄……”艰涩的意念在归墟投影中震荡，带着冰冷的嘲讽。“你以为……抓住了机会？殊不知……你为我……送来了……钥匙……”
巨大的枯寂手臂开始缓缓向虚空深处缩回，裂痕中的星火变得幽邃而内敛。归墟投影的光芒也稳定下来，不再闪烁，平静得如同深不可测的古老深渊。祂不再试图抢夺，甚至不再散发出丝毫敌意，仿佛彻底放弃了目标，只是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视”。
姬无妄敏锐地察觉到了枯寂巨掌的变化，那平静之下隐藏的恶意让他眉头微蹙。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林霄眉心那枚暗红色的“狩”字印记，又看向那截缓缓隐入虚空黑暗的枯寂手臂。
“枯寂归墟……绝不会轻易放弃目标。此番退去，必有后手。”姬无妄心中警兆微生。他手中的巡天玉杖再次轻轻一顿，一道无形的法则波纹扫过林霄全身，重点探查其体内死蚀烙印的情况。火种令的气息霸道地覆盖着一切，那暗灰色的死气似乎被压制得更加沉寂了，暂时看不出明显异常。
“哼，任你万般谋划，落入沉渊，亦由不得你作祟！”姬无妄压下心头那一丝疑虑，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沉渊狱是巡天司最森严的壁垒，更有司内那些沉寂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坐镇。只要将这“火种”押送回去，自有手段将其体内隐患一一拔除、研究透彻！
他不再关注退去的归墟，转而将全部心神投入对星骸核心的彻底镇压上。暗金碎星神链光芒大盛，收缩碾磨的速度陡然加快，星眸核心的哀嚎戛然而止，整个庞大的星骸在法则巨网的绞杀下，开始寸寸崩解，化为最原始的能量尘埃……
……
眉心处，那暗红色的“狩”字如同滚烫的烙铁，散发着灼魂蚀骨的痛楚，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坚固感，勉强维系着林霄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不至于立刻碎成齑粉。火种令的铁血煞气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粗暴地扎进他每一寸血肉骨骼，强行堵漏、缝合。这种“治疗”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越了被黑暗裂隙和死气侵蚀本身！
林霄的意识依旧在无边的痛苦深渊中沉浮，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
但这一次，不同了。
在意识的最深处，那被三重毁灭力量反复蹂躏、几乎要彻底熄灭的灵魂本源之中，一点微弱却无比顽强的金色火星，正微弱地跳动着。
这是刚才巡天玉令至高法则之力与黑暗湮灭气息碰撞、以及火种令铁血煞气强行灌入封锁时，在他求生意志的极限爆发下，于毁灭的夹缝中，意外点燃的一缕……本命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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